帝景城
高节奏的城市,写字楼林立。
顾西走到门口,打开门,在外面看了看,没有苏小东,公司玻璃大门紧闭着,苏小东应该在自己办公室。
她合上门,走到窗口位置,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努力的事情都忘了,努力到,占了别人的地盘被活埋,是不是对手都忘了?”
程琦笑起来,“当然不是,我记得后来成立基金的事情,当时天时地利人和。就那么做起来了,但是之前的,印象就有些模糊,也不是全然不记得,就像我记得自己怎么发掘的方毕纯那些,细枝末节就记不太清楚了。”
顾西说,“那就好。我还在想等这些回流的文物都出手了,就把以前你收的那些现代艺术品,都慢慢收起来。咱们先收谁的作品?”
程琦的笑声传来,带着种宠爱的无奈,像是小孩子说了傻话,大人疼爱不忍心戳破的感觉。
顾西说,“怎么?我说错了吗?”
“也不是……”程琦声音低低的,“西西……我想你。”
顾西心中泛起甜蜜,她清了清嗓子,说,“别打岔,直说就行。”
程琦笑着说:“没什么,就是这些的主动权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我们,当代艺术品运作是讲规律的,你收了作品,我们在这边要找人合作,用几年时间慢慢把他们的价格分阶段炒上去。”
顾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她挪到窗玻璃附近,阳光照上,就发出光来,顾西说,“……其实我现在觉得,每一行都是一样,这些艺术家也和演艺圈的明星一样,得有机缘拿到好片子,遇上对路子的导演,并且要找到好团队包装,然后掌握资源的才是有话语权的人。”
“西西……”程琦轻唤她,“你以前就说过,你们曾经的行业,也是成败取决于销售渠道,谁掌握这个资源,谁就掌握了成败。”
“我知道。”顾西说,“就是发现以前并没有注意这个。”
程琦说,“累吗?”
顾西摇头,又一想,他看不到,她说,“不累,那后面我就努力,把你这边的渠道都走通,你给我的那些古玩商人,后面也没有和你说什么交集吗?”
“为什么问这个?”
顾西说,“……我有些缩手缩脚,我不想人家认得我,将来知道你太太倒卖过文物,那多不好。”
程琦闷声笑起来,而后纠正她,“程太,以后千万不敢说倒卖文物,你带回去的,都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不值什么钱,更算不上文物。”
顾西手抠着玻璃,被他一句粤语称呼的“程太”弄的不好意思起来,低声说,“口误了。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不想人家认得我。”
程琦说,“国内的收藏大军你是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在不断壮大,那些都是以后不会见我们的,你想想以后会和我们打交道的那些人。”话锋一转,他又说,“但我这样说,不是鼓励你自己去,而是告诉你,如果真的有那个需要,根本不是问题。咱们说好的,你少出面。”
顾西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担心我的安全,但只让苏小东出面,我怕他不够压场。”
“先把东西送到拍卖行吧,现在刚过完千禧年,国家宣布古玩市场的冰河期过去才四年,市场才开始。”
“好。”顾西应了。
程琦说,“现在手机不能上网,我准备了一个手机,你有事就给我发短信,我睡觉的时候就会放好。你放心,能看到的时候就一定是我。”
顾西点头,知道他是给自己安心,又和程琦说了几句话。
她挂上电话,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皇帝吃的米都比别人贵几倍,程琦曾经活的就像在玻璃罩里,顾西并不认为,他会完全清楚下面的这些弯弯绕绕。她认为作为伴侣,保证自家不当冤大头是必须的。
何况她的男人那么财迷,曾经被她20块钱就“收买”了,她怎么舍得他少挣钱。
她拿起外套,走出去喊苏小东。
俩人离开了公司。
第二天,
顾西带着苏小东来到拍卖行,这是程琦提过的其中一间。
在此时看来,是很大很气派,但是如果和以后比,赶不上方毕纯美术馆的后门。
站在台阶上,顾西有些感慨,因为平城没什么古玩市场,全国最大的古玩交易就在帝景城,所以顾西这次还住在这里,提前了13年,这时候也没有顾念,没有以前的顾惜。
就连她曾经买过房子的地方,都还没有盖。
公司现在的区域,也和以前不同,更靠近市区。更别提方毕纯的美术馆了,现在还没有影。
“让让——”后面有人说话。
顾西侧身,看到那人推门进去。是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抱着东西。
苏小东说,“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这里八扇门呢,他往右边走两步,就可以走另一个门。”
顾西说,“我看他手里报着文物,会不会这行有咱们不知道的讲究,比如进门一定不能拐弯之类的。难道这样会影响拍卖的价格?”
苏小东愣了愣,“还有这种说法吗?”
顾西笑起来,“逗你呢,进入一个新行业,你不觉得这样思考很有趣吗?”
苏小东一想,点头说,“好像也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流程,还要评估咱们的东西吗?”
接待处宽大明亮,右边玻璃隔断,里面是会客区,摆着小圆桌,一圈白色的沙发,很多。
顾西觉得这个接待区有点欠缺私密性,像后世比较好的传销公司。
接待的小姐正在和那人说话,“那您先登记一下,去会客区坐,很快我们就有专家过来,先给您的东西鉴定一下。”
那人问,“要鉴定费吗?”
“当然。”那小姐有礼貌的说,“一千元,这些都是必须的费用。”
顾西走过去,另一位接待小姐站起来,“您好。”
顾西说,“我预约了早上十点钟。”
那接待小姐低头翻了一会,说,“请去会客区稍坐,马上就有人来接待您。”
顾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苏小东坐在她旁边,他左右看了看,靠近顾西说,“我觉得这地方是给一般客人坐的,如果要是见了好东西,他们一准还给安排更好的地方。”
顾西点头低声回道,“看人下菜碟,每个行当都是一样的。”
不多时,就出来一位专家,去招待先前的客人。
那客人在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裹的很严实的包裹,然后打开,一层一层。
因为他太过谨慎小心,包裹的又很妥当,就吸引了顾西和苏小东的注意力。
苏小东更是全神贯注,比起人家那边层层叠叠,他们这里的放在盒子里,就太不当回事了,感觉一比他们的更像工艺品。
就见那最后一层打开,一个带盖的罐子露了出来。
苏小东兴奋道,“……原来和咱们争进门的那个人,抱着一个蛐蛐罐。”
顾西说,“……那东西,不应该是叫蛐蛐罐吧?蛐蛐罐都是矮敦敦的,那个看着还有点灵巧。”
苏小东说,“咱们花鸟市场,我经常能见到这种,真的,你看上面有青花,咱们那市场也有,都是做成的蛐蛐罐。”
顾西说,“蛐蛐罐都是盖子和下面一样的,这个上面的盖子小很多。”其实她心里觉得是一个缩小的骨灰坛,可觉得那一定是不对的。
所以她拿出手机,默默给程琦发了一条短信,把那东西描述了一下。
过了会,短信回来,上面说,“听着像盖罐,具体什么样子?也许是莲子罐,是天盖地的盖子吗?”
顾西放下电话,觉得这条路,比较艰辛,她男朋友这一段话里,她竟然名词全都没看懂!
苏小东热切的等待着,“你是不是问朋友了,对方怎么说?”
顾西把电话装进包里,镇定地答道,“对,人家说古玩圈里都要叫藏友,对面那个人,你别总抱蛐蛐罐的那样叫人家,应该说那位藏友。”
苏小东:“……”
那边的专家已经开始说话,“需要鉴定吗?鉴定之后才能上拍。”
那藏友说,“那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专家说,“你决定鉴定之后,我才能安排人帮你鉴定,我们公司有程序,鉴定必须三位专家一起。”
“这样……”那藏友很犹豫,“一定要一千?”
苏小东靠近顾西说,“……现在一个月工资好多人才五百呢。”言下之意,一千真的也挺多。
顾西没说话。
苏小东以为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又靠近顾西说,“你有没有办法……等会让咱么不交那个?”
顾西斜了他一眼,心里当然也是不想给这一千的,因为这明显就是糊弄人,如果够资格上拍,还得叫手续费呢,那不成了重复收费。
就听那“专家”又说,“除此之外,还有我们拍卖行的佣金,百分之二十五。”
“那我这东西可以拍多少钱?”那藏友追问。
“专家”说,“那这个真不好说,每一场次来的客人都不一样。有些场次,正好来的客人都好你这一口,加上你这东西又开门,就说不定能碰上好价钱。”
藏友期待地问,“那大概能什么价?”
那专家拿起东西看了看,放回去说,“那你要鉴定吗?如果要鉴定,至少可以先有一张鉴定证书。”他站了起来,“你看我那边还有客人,如果想好了,就找我们接待处登记一下,等会就给你安排。”
说话间,他就朝着顾西走来。
顾西很诧异,原来他们的待遇这么差,难道古玩圈,对门外汉都是这样的?一想,她又觉得一定是。
那人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瓷器部的副主管。”
顾西说,“你好。”
人家没伸手,她也就装着忘了应该女士伸。
坐下来,她说,“就一件东西。”
苏小东把盒子打开,那主管看了一眼,没有上手,也没动,说道,“这东西很一般呀。”
顾西没说话。
苏小东很不高兴,哪有一见面先踩人家东西的。
那主管看了顾西一眼,大概觉得她太过胸有成竹,没说话,也瞅不出斤两,就又说道,“看着像大开门,如果要具体的鉴定意见,还得专家一起来看看。不过就一个……”
顾西知道自己是外行,不能多说,说多就错,耳边又响起程琦的话,“不能多,多了就不值钱了。”
可她觉得,这件事不应该是这样的。
凡事得有道道。
既然她是生意人,纵然在古玩圈,也不一定要用古玩圈的规则。
于是她说,“这东西不算好,但却是高岭土烧制的,景德镇出品,绝对不亚于官窑的工艺水平。这东西是怎么回事,您多看两眼大概就知道了吧。”
她的语气淡淡,直接亮了底。
那副主管有点意外,本来还准备你来我往一下,古玩圈不都是这样,谈价,彼此试探眼学,懂的多一点的就可以压制懂的少的。
知识在这里最有用,谁懂的多,就是厉害的。
可是谁知道,这女孩不按规矩出牌,竟然一下就节约了“时间”。他也不再端架子,
拿起来一翻,下面有火漆印。
“回流的文物。”他放下,看着顾西,“那这个可以重新谈。”
顾西说,“全名应该是,清康熙青花渔家乐浅腹碗,水里捞上来的,这样……可以不用你们出鉴定意见了吧。”
那人微微意外,不知道是觉得她还价,还是意外她的吝啬。
玩古玩的还在乎一千块?!
却见顾西站了起来说,“这真的还得和您提前说清楚,其实我们就是个跑腿的。主人在国外,手上这样的还挺多,人家让我回来看看……是来拍卖行,还是联系几个相熟的古玩商,我就想着,毕竟如果多,还是走拍卖行好一些。”
那副主管:“……很多?”
顾西点头,“当然我们也考虑,来拍卖行也要迁就你们的时间,你们准备一场拍卖,春拍,秋拍,花挺久时间的。”
那副主管打断她,“你说的对方,也是搞收藏的。”
“人称他……”顾西灵机一动,“他行七,人都称七爷,而且……”她忽然靠近这专家,“我是做生意的,古玩其实我不懂,所以我也不准备班门弄斧,要不您帮我约见一下负责人,我们也有公司,咱们谈一下长期合作。”
她说着,苏小东有眼色的就递上了名片。
副主管看了一眼,对顾西说,“怎么不是你的。”
顾西说,“我没有名片,等会留个电话给你。”
那副主管站起来说,“走,咱们里面说话去。”
他带着顾西走了几步,看到那个“蛐蛐罐”藏友还在。
那藏友看着他们,神态纠结。
副主管说,“你还没考虑好?”
顾西看着他,发现他穿着一条有些肥大,很旧的裤子,脚上的皮鞋也脏脏的,只有怀里的宝贝,抱的很严实。
她有些不忍心,看那副主管过去了,她路过那人,低声说,“我不是搞收藏的,不过我觉得,如果东西是真的,上拍他们就可以分佣金,为什么会不告诉你呢?”
说完她就快步走了。
苏小东跟上,低声说,“顾西,你意思那东西是假的?”
顾西低低道,“废话,你见过谁有钱不挣呀。”
后面那藏友,抱着他的东西,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