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握紧剪刀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剪刀刺进了皮肉里面,鲜血流了出来。
可是,剪刀想要再往脖颈更深处钻,却无论如何也钻不进去,只是戳破了一丁点的皮。
白雪只感觉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凭空出现,拉住了她的手,不论她如何用力,就是无法挣脱那股力量。
她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是霍见归的。
白雪惊呆了。
她望向了霍见归。
霍见归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是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不满意白雪的自杀行为。
霍见归的那只手像是铁钳一样死死抓着白雪的手腕,抓的她的手腕都发青了。
“当!”地一声,剪刀掉在了地上。
白雪握住霍见归的那只手,扑倒在了床头,痛哭了起来。
即使在自己生死垂危之际,霍见归依旧没忘记拯救别人的生命,他究竟是怎么抓住白雪的手的,怎么看见她要自杀的,白雪完全不知道,但是,她隐约能感觉到,霍见归正在某个地方偷偷看着自己,用一种凝重的神情,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自己。
生命来自父母。
灵魂来自天堂。
只有肉体是自己生长出来的。
一个人自杀是对父母,对天堂,对自己生命最大的不敬。
而且,自杀之后的灵魂将会在很长时间内都得不到解脱,一直重复自杀时的动作,一遍一遍地自杀,体验那种临死前的痛苦,直到阳寿正常终止。
所以,一个自杀的人,在死后遭受的痛苦将会是生前的几百上千倍。
霍见归的手缓缓放下了,再次变得绵软无力。
他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可是他依旧闭着眼睛,心电图中显示他的心脏跳动依然非常的微弱,而且时不时地会陷入静止状态。
白雪哭着哭着,就在霍见归的床头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成了一只猫,通体雪白,而且还是在大雪纷飞的野外,放眼望去,四周也是一片银白。
她在银白的大地中行走着,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体染的更白了。
她不知道现在在哪,将去往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亲人朋友。
她茫然无措,她失魂落魄。
她行走在天地间的银白当中,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寂寥。
仿似这天地间,只有她一只猫一样。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房子,房子像是火焰铸就的一样,通体火红。
她狂奔而去。
靠近火房子之后,她就感到全身变得发烫了起来,但那种温暖好像不是火焰的灼烧感,而且一种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温热感。
她跳上了窗台,打开窗户,窜了进去。
窜进去之后,她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房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十上百具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是猫的尸体。
有黑猫,有紫猫,有蓝猫,有个头大的,有个头小的,但是没有一只猫是白色的。
这些猫俱都躺在地上,鲜血从它们的脖颈处流出来,流了整整一屋子。
地面被染成了红色。
墙壁被染成了红色。
房间内充斥着鲜血流动所特殊的那种流动的温热的血腥感。
原来,她在外面感觉到的发烫感,是里面的鲜血散发出来的。
而且,估计这房子之所以成为血红色,也是被鲜血所浸染的。
白雪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她听见自己的叫声是尖锐的猫叫声,异常刺耳。
也不知是被她的叫声给惊醒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躺在地上的死猫竟然全部睁开了眼睛。
几十上百双死猫同时睁开了双眼。
它们的双眼是血红色的。
它们的嘴巴张开,露出了尖锐的牙齿,牙齿上布满了鲜血。
难道说,这里面所有的猫之所以死亡,都是被同类咬死的,不然它们的牙齿为什么全都是血红色的呢?
白雪吓得往后退去,想要跳窗逃走。
可是忽然间,耳边传来了“咕!”地一声叫声,像是鸟叫声,这个叫声她非常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异常恐怖的脸。
因为贴的太近,她甚至没有看清那张脸的容貌,她只看到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
白雪尖叫一声,一下子苏醒了过来。
几乎在同时,房门被推开。
白雪紧张地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门口,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外一只手正在摆弄衣领。
那个男子显然也没有料到会看到白雪,他更没有料到一推门就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声,他更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女孩竟然满头白发。
男子显然呆住了。
几秒钟之后,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这个男子正是霍见归的大学同学,吴峥。
吴峥迈步走进了病房内,看了一眼床上的霍见归,然后又看了一眼白雪,问道:“请问你是?”
白雪刚要回答,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对陌生人这么坦诚,她反问道:“你是谁?”
吴峥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道:“香港神木心理协会常务理事,东华大学心理学副教授,吴峥,我是霍见归的大学好友。”
“哦。”白雪微微起身道,“霍见归是我师父,我叫白雪。”
“白雪?徒弟?”吴峥看着白雪的白发,依旧她衣衫不整的裙子,撕裂的肩头和裙角,裸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肤,以及喉咙处的一处戳伤,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随后,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霍见归收徒弟的速度还挺快的,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
白雪也笑了笑,但是她有种感觉,这个男子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干净直接而友好,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奚落,他的眉宇之间有一丝嘲讽和鼻翼,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和霍见归的关系如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人之间肯定有些竞争关系在里面。
白雪低下头去,继续看霍见归。
她刚刚从一场古怪的噩梦中惊醒,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她不知道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感觉特别的可怕,最可怕的是,梦里出现的那“咕”地一声叫声,正是在她家屋檐顶上的那只鸟叫声。
一想到那双恐怖的绿幽幽的眼睛,白雪就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吴峥看见白雪没有对他过多的表示,他这才望向了霍见归,观察着霍见归的脸,然后又摸了摸他的手,最后看了一眼波动平缓的心电图。
吴峥道:“他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白雪沉默片刻之后,道:“我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他徒弟吗?”
“你不是他的大学好友吗?”白雪反问道。
“哼。”吴峥不自然地轻哼了一声,想他堂堂心理学副教授,竟然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呛的哑口无言,这多少有点可笑。
吴峥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霍见归的徒弟果然都是一帮愤世嫉俗的疯子。
看这个女的不仅长着一头白发,还穿的衣衫不整,恨不能露出全身的皮肤,像是一个卖身的婊子。
吴峥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嘴上却依旧笑盈盈的,他笑道:“是院方给我打的电话,我以为霍见归没有人照顾呢,有人照顾就好了,不过看他这样,估计也照顾不了多久了。”
白雪道:“师傅不会死的。”
“人都是会死的。”吴峥一脸深沉地道,“早死早超生。”
白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吴峥忽然瞥见了枕头下的一支钢笔,他眉头一皱,将那支钢笔拿了起来,端详着。
钢笔上绑着一条红绳,笔尖有血迹。
“这是谁的钢笔?”吴峥问道。
白雪一把将钢笔夺了过来,速度奇快无比,她说道:“这是我的!”
吴峥差点被白雪的突然动作给吓到了,他拍了一下手道:“不好意思。”
说罢,他继续查看起了霍见归,他掀起了他的枕头,查看了一会,又揭开了他的被子查看了一会,接着,又趴在床下,往床底看了一会。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白雪有种直觉,这个吴峥根本就不是来看望霍见归的,而是来搜寻什么东西的,她想要阻止他,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搜寻了一会之后,似乎并未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吴峥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摆正自己的衣领,他的眉头轻皱,紧盯着霍见归的脸,似乎正在沉思。
良久之后,他自语一般地道:“你到底把东西藏在哪了?”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白雪,他轻咳了一声,立即改口道:“医生有没有说让我们提前准备后事。”
他用的是“我们”两个字,显然将他自己也算在内了。
白雪沉默着,没有说话。
吴峥道:“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生死有命,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生者能做的,就是替死者妥善准备后事,你明白吗?”
吴峥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语气也异常的严肃,显然,他正在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试图控制白雪。
果然,白雪的神色在一瞬间颓唐了下去,她低下头,正在黯然神伤,显然并不能接受霍见归即将死去的事实。
吴峥轻拍了一下白雪的肩头,换做一种轻柔的语气道:“放心,我会帮助你的,毕竟霍见归算是我大学最好的挚友了。”
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让白雪都有些动容,要不是最开始的时候,吴峥流露出的那种鄙夷和嘲讽的态度,估计白雪已经彻底信任她了。
吴峥坐在床头,和白雪挨的很近。
白雪沉默着,吴峥也沉默着。
白雪轻轻叹气,吴峥也在轻声叹气。
吴峥始终保持着跟白雪的情绪在同一个频道上。
这是一种能够最快的突破对方心理防御的方式,叫做情绪共振。
吴峥显然熟稔于此。
过了一会之后,吴峥用一种很沉重的语气问道:“霍见归的家人你能联系上吗?”
“他……好像没有家人了……”
“那他的亲戚朋友呢?”
“好像……也没有……”
“那——”吴峥轻吸了一口气道,“他的家你知道在哪吗?”
“他家?”
“嗯。”
白雪望着吴峥的脸。
吴峥一脸沉痛,眼神带着诚恳。
白雪张了张嘴道:“我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