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也就是一个人死后的第七天,据说灵魂会回到他之前住的地方。
今天,正是老刘的头七。
肖坚全身一阵发寒,他虽然开着火葬场,这么多年和成百上千具尸体打过交道,而且还各种糟蹋尸体,但始终没遇到过真正的怪事情,因为他坚信糟蹋的那些尸体根本不足以让他们来找自己索命,即使真的有鬼魂的话。
但是,自从亲手杀了老刘之后,他感觉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条蛇被捏住了七寸一样,要死死不了,要逃逃不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以为这件事慢慢就会淡忘,会过去。
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而且,这一来就像是潮水一样,蜂拥而来,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已经敢肯定,今晚是老刘的头七了。
他知道自己要给老刘烧点纸钱,说些好话了,毕竟,阴阳相隔,他断了老刘的阳寿,老刘可以用自己的阴寿来断他的阳寿。
肖坚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他从女尸的肚子上挺起了身子。
这时候,旁边的角落里再次亮起了一个闪光点,那闪光点变成了红色的,直刺他的瞳仁。
肖坚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那个红点像是某种射线,射的他全身发麻。
这时候,他听见门口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叫的有点瘆人,像是狗叫,又像是猫叫,或者是死人的叫声。
“肖老板……”那个声音在叫着。
肖坚猛然回头,虚掩着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
门口处空无一物,但那声音却正是从门口处传来的。
他再次想起了今晚上是老刘的头七,刚才那一声喊叫,除了老刘会这样叫他之外,别人不会这样叫他。
“老刘啊老刘,你想要什么就跟我托梦,不要这样吓唬我啊,而且,我是开火葬场的,别的没有,纸钱有的是,还有很多香,还有很多好看的小姑娘纸人,你想要什么,我统统烧给你,你在阳间过得像条狗,在阴间我让你过的像皇帝……”
肖坚开始对着门口不停地说话,声音带着哭腔,显然非常害怕。
“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报警,我不会杀你的啊,我们是好朋友,我本来还想着过两年我不做了,就将火葬场转给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固执,固执害死人啊,你看看你,无儿无女的,就是因为太固执了……”
肖坚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似乎门口真的站着头七还魂的老刘一样,他这是在给自己脱罪,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增添勇气。
“老刘啊,这件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阴间路,我过我的人间桥,我以后就像对待我的爹妈一样孝敬你,你可千万不要害我啊,不然我死了,就没人供你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对了,你的那条老斑点狗,我给你好好养着呢,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它的,就像对你一样……”
说着说着,忽然间,“啪!”地一声响,尸床上的油灯灯罩忽然炸裂了。
碎片落了一地。
火焰左右摇晃了几下,直接熄灭了。
凭借这么多年跟尸体打交道的经验,肖坚知道,老刘进屋了。
他记起了叔父跟他说过的另外一句话:鬼不犯我,我不犯鬼,鬼若犯我,十倍偿还。面对恶鬼,你要比恶鬼还要更恶,一旦气势上输了,所有的就都完了!
肖坚脑中想着这句话的同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悄然拿起裤子穿上,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弹簧刀,摸出来之后,他又觉得似乎没什么用,但又刀子至少从心理上要更安全一些,所以他还是握着刀子,微微弯腰,凭借着感觉,朝着门口处走去。
“不要着急,不要慌张,不要害怕……”
他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
“不要跑,要是跑,它们就会像是狼一样追上来……要冷静,慢慢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
他紧咬着牙关,朝着门口处走去。
忽然间,他的脚掌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毛茸茸的。
那感觉像是踩到了一个人的脑袋。
他不敢抬脚。
脚下的那个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活的东西。
他再次听到了喘息的声音,低沉而厚重,那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呼吸声。
他感觉自己的胆汁正在突突地往外冒,喉咙里面开始发苦了起来。
可是,毕竟,他是火葬场的老板,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还是见过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抬起了脚——
脚一抬起,脚下的东西立马就抽走了。
他猛地往前跨出了一步。
“砰!”地一声,他的身子撞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
那绝对不是墙,而是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像是人的胸膛。
“肖老板……”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响在身后。
他不敢回头。
“肖老板……”
声音响在头顶,他不敢抬头。
“肖老板啊,你倒是睁开眼,看看我啊……”
这一次,响在面前。
他的心理终于开始承受不住了,脑筋突突地跳动,血液不停地往头顶冲,全身汗毛直竖。
他大叫一声,叔父教给他的那些话语全部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奋力朝前跑去,可是刚跑了两步,再次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这一次,是墙。
他摸着墙,找到了门口。
他刚要踏出门口,可是,摸到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如人一般高。
那个东西穿着毛茸茸的衣服。
那个东西有热乎乎的气息吹在他的脸上。
那个东西挡在门口,他出不去。
肖坚颤抖着身子,抬起双手,朝前摸去,他摸到了一张脸。
鼻子很尖,很长。
脑袋很尖,很长。
两个腮帮子,很尖很长。
下巴,很尖,很长。
这张脸,不是别人的脸,正是他自己的脸啊。
不……
不是他自己的脸,他摸到了那个东西的嘴巴,那是一张很大的嘴巴,忽然间,嘴巴张开,似乎咧到了脑后跟。
这是一张血盆大口。
“这分明就是恶魔的嘴啊——
肖坚“噗通!”一声跪下了。
就在这时,一道灯光从身后射来,射到了门口处当着的那个东西。
肖坚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一幕。
面前的脸,一半是人脸,一半是狗脸。
狗脸那一半面无表情。
人脸那一半正在咧嘴无声地笑着,那笑容是苦笑,也是狞笑,那正是老刘的笑。
肖坚的瞳孔逐渐放大。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被吓死了。
“噗通!”一声,他倒在了地上,全身抽搐。
这时候,门口那张脸微微抖动了一下,忽然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张面具,其实就是一副画皮。
一个“人”由坐着的状态,慢慢变成了站着的状态。
它坐着的时候,比站着高。
它是一条狗。
一条老狗,老的斑点狗。
它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大年纪了,或许八岁,或许十二岁,或许二十五岁?
它只记得,不管刮风下雨,不论春夏秋冬,有个人始终照料着它。
那个人是老刘。
它是老刘的老狗,跟了老刘一辈子,但老刘却先它而死。
它的双眼忧伤而孤独,它看着地上的肖坚,叹了一口气,像是个老头一样。
接着,它看向了房间里面。
它轻轻叫了一声,它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随后,一个人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他右手拿着钳子,左右拿着铁锤。
他是粉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