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会放弃吗？”苏伊士说。

“放弃？”萨拉感到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让一个乐在其中呢的人放弃？”

苏伊士转过头，才看到萨拉正认真地观察着老猎人的表情。

“你如何知道？”

萨拉噗嗤笑了一下，“他身上有杀人者的味道。在文明社会的话，能让他随便杀人的机会可不多。他会放弃？”

苏伊士认真地看着她，“杀人者的味道是怎样的？”

“只有同是杀人者的人才嗅得出，你放弃吧。”萨拉面带笑容地回答到，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

苏伊士一时语塞。

“过去，发展中国家的基础建设那一块的工程很多，现场越是危险，越能大赚一笔。”老猎人说，“纷争总是说不准的，由于对情势的预测能力及危机管理能力有限，在现场还遭遇过游击队的袭击。”他取出弹壳，随手丢在一边，从兜中取出两颗子弹装入弹膛，“那应该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在我身旁的同事被打死了。前一刻还会哭会叫的朋友，瞬间就变成了肉块。”

苏伊士静静地听着，仿佛听着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虽然他知道，在这世界上的某些他从未亲眼见过的地方，也许正发生着这样的事。

而萨拉则面无表情，嘴唇稍稍颤抖了一下。七八十年……这个人……

“朋友的血肉飞溅出来，淋了我一身。我整个人湿乎乎的，尽是那种味道。”他把枪整理好，“希望你不要误会，这是我美好的回忆。之后我再也没有像多年前那样，深切而真实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老猎人抬起头，露出愉悦的笑容，“而现在，我再次尝到了这种感觉。我这机械化的心脏里，再次热血沸腾。要我在这时候逃跑？未免对我太残忍了吧。”他丢掉那增强夜视能力的眼睛，重新戴好暗红色的短沿帽。

“接下来可不是玩游戏那么简单的事情哦。”槙岛圣护说。

“没错，作为猎人，我这一生狩猎了太多的猎物。但是此刻，我希望以决斗者的身份和他对峙。槙岛君，你该不会是为了看我狼狈逃窜的样子，动了些奇怪的手脚吧？”

槙岛圣护笑了笑，“您说得很对，请允许我，见证您生命绽放最后的光辉。”

老猎人忽然间无所顾忌，他已然将自己也放入这场生与死的游戏之中。

狡啮慎也利用地形的落差和繁多的障碍物躲闪着猎人的枪口，但他仍旧处于劣势：猎人的实弹枪是由猎人控制的，而他手中的“支配者”却要瞄准人才能射击……

老猎人的枪法变得更加凶险，他已不再是单纯地在游戏中享受乐趣的人了，此刻他更像是一个战士，每一发子弹都想要让对方损毁崩坏。他每打两发，就利用掩体换弹，动作好不拖泥带水。

因为现在每一秒，都可能会有人死去。

狡啮慎也不断地跑动着，霰弹把他周围的墙壁打出一块块弹坑。

“啧。”他平稳了一下气息，寻找着机会。

终于，在一处拐角，狡啮慎也举着枪等到了老猎人。

猎人转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支配者”的光束弹已经发射，他来不及闪避，只得举起左手遮挡。

然而他并未发出哪怕一点点喊叫声，仿佛那身体不是他的——他的手臂被打得粉碎，流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黄褐色的浓稠液体；飞出来的也不是肌肉的碎块，而是机械的零件……

他是生化人！就说为什么一个可能上百岁的人居然能有着如此敏捷矫健的身躯！萨拉暗自感叹，心想若是真有这样的技术，战争什么的也许就不会那么残酷了吧……当然，也有更残酷这样的可能。

老猎人被“支配者”打了个趔趄，迅速地稳了下身子，转身将枪口对准狡啮慎也，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虽然只是被一小部分弹片击中，但慎也只是血肉之躯，他被强大的推力击飞，滚到了低处。

老猎人绕过地形，因为失去了一条胳膊，他重心不稳地跑到了慎也下落的地方，举起枪想要给他终结的子弹。

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音乐响了起来。

Ode an die Freude，贝多芬第九交响乐，《欢乐颂》。

萨拉问道，“你听到音乐了吗？”

“听到了，”苏伊士回答，“似乎还夹杂着枪火和跑单的声音。”

萨拉看着老猎人的表情，她也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容仿佛一般残忍冷酷，好像皆是在回忆什么充满了痛苦与愉悦的事情，苏伊士不禁微微颤抖。

老猎人嗤笑着，他四下望去，那本是黯淡的灯光变得如此鲜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机油的味道，地上的血迹和破碎的零件让他切实地感到生命的重量。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疯狂，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他的猎物，然后用霰弹枪让那狡猾的狐狸血肉横飞。

沐浴在那鲜血之中，想必是能给他渐渐麻木的灵魂里带来刺激和慰藉吧。

一个油桶滚了下来，声音在猎场回荡着。

猎人机警地转过头去，他蹲下瞧了瞧，那地上有着血迹，一路顺到油桶滚下来的高地上。

“执行官，要将军了哦。”他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却依然难以掩饰他心中的狂喜。

他右手握着枪，压着身子，轻轻地一步步走去高地，那里，便是胜利。

他在杂物的间隙中，看见了人影，猛地冲出拔枪指向那人。

那里却是一位少女裹着大衣，用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他。

“哦……哦？！”老猎人惊讶了一下，他终于回忆起来，他追逐的猎物曾是两人，而其中一个太没有威胁所以被忽视了。

“犯罪指数：328，判定为执行对象。”

老猎人回头望向那个油桶，他终于明白，他又被狐狸骗了。

他迎着那扑面而来的绿色光束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如同炸弹爆炸的声音，老猎人的后半身被轰成碎屑，露出了机械的脊椎和内脏，随后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一般，无力地倒了下去。

“结束了吗？”萨拉问，“你是知道这个剧本的吧，看到事情的发展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嗯，我知道剧本，但还没结束，后面才是精彩的部分……”

“不，结束了。后面的剧本不在这节课程里。”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