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时常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
她有时仍会想念过去的生活,那种说不上喜欢、说不上讨厌、仅仅是因为束缚而感到困惑的生活。
她一直觉得,人类对于既定的、无法改变的事物都有一种无力感,厌恶也会从这其中慢慢滋生;而对于不可确定的、充满可能性的事物,反倒充满了期待。
但这是一个可怜的悖论,就像雪莱的诗歌一样。
“你在哪儿呀,可爱的明天?
无论是强的、弱的、青年、老年。
富的、穷的,尝够了欢乐和伤悲,
我们总是寻觅你可爱的笑脸,——
终于到得你身边——啊!可真倒霉!
——偏遇到避之唯恐不及的今天。”
当你达到了你期待的可能性的时候,他却变成既定了。
她曾是那么想离开那个美丽的笼子,而她终于做到了,却只是进入了另外一个笼子。
不同的是,现在的笼子是看不见的。
尽管生活看上去是那么地轻松惬意,但她依然感觉是被禁锢在了这个学院里。有的时候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感觉连那天空都是虚伪的。
明明不管走多远的路,都不见边际,却始终感觉自己在某人设计的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迷宫里,不停地转悠。
“无限回廊”吗……她越发觉得这是导师的阴谋,因为连这游戏似乎都在暗讽着什么。
也许有些东西,注定是逃不掉的。
呆在原地讨厌,走远了还会想念,想要割舍却跳不出这个圈。
“你为什么来这里呢?”赫尔抻着卷尺的一侧,将端头按在墙上,看着目光迷离的苏伊士。
“无聊吧。”苏伊士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之前的生活太过平淡无奇了。”
“水也平淡无奇,你也一样要喝水。”赫尔反驳到。
苏伊士笑了笑,把迷离的思绪拽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的大小姐,摸不清她到底想问什么,“我喝水,但是我也偶尔想喝饮料。”
赫尔回想了下自己曾经的生活,说不上精彩,但至少多彩,“有那么……平淡吗?”
“平淡得就像做菜忘了放调料一样。”
看来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吧,赫尔想到,“现在的生活,你就觉得有趣了吗?”她顿了顿,“为什么你不感到害怕?”
“害怕?”苏伊士笑着反问道,“您真是个大小姐,我不知道您在害怕什么,对我来说,需要害怕的事只有上不去网还有……”
他生硬地把“和父母分别”咽了下去。“没了。”
“你不觉得有趣吗?”苏伊士收起了卷尺,“你刚刚身在那个奇怪的游戏里,都没有能触动你的体验吗?”
“哼,”赫尔冷笑道,“你说的是脚踩透明的地面,被倒挂在路上,和穿过一个洞跳入漆黑无底的地方吗?”
“哈哈哈……”苏伊士的笑声干巴巴的,“房间估测是边长一百三十米的正方形,很奇怪地空无一物。还记得刚才的游戏吗?那个用来操作的终端就不说了,连地形都不见了。”
“也许只是用某种方式,比如光线的折射之类的,把那些东西藏起来了。这屋子的高度,我们似乎无法测量。”赫尔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经历了那么多奇怪的事,你还能用如此普通的想法看待事物,我不知道该说你是普通还是不普通了。难道现实中的大小姐都是这个样子吗?”苏伊士随口问道。
“也许只有本小姐是这样的。”赫尔低声说,“毕竟,正常人也来不了这里吧。”
苏伊士望着她,就好像望着一个自怨自艾的诗人。
“既然测完了,我们就先回去吧。”苏伊士说,“虽然还有很多动画要看,不过你介意说说你在游戏中遇到的情况吗?”
“情况?”
“比如,那分明没有路的地方,我让你往前走,你便走了过去。”
“你……”赫尔惊到,“你竟不知道那里有隐形的路?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还让我相信你往前走?天啊,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这不是好好的,”苏伊士耸耸肩,“隐形的路?能再具体点吗?对调查会很有帮助的……”
赫尔抓着头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关心我,安慰我一下吗?”
“哦。别怕,都过去了。”苏伊士的安慰毫无诚意,“所以具体说说……”
赫尔摇了摇头,叹到,“你肯定一直是个单身。”
“什么?”苏伊士假装没听清。
“……那隐形的路,有些奇怪。”
苏伊士心想,不会有比你在几米开外垂直下落然后从我头顶落下更奇怪的了。
“我伸出脚时,确确实实是踩到了什么,我以为接下来的路会都是隐形的。”
“真亏你敢往前走。”苏伊士由衷感慨道。
“真亏我敢信任你。”赫尔又白了苏伊士一眼,“接着说路,实际上走了大概三步,脚下的路便正常了;而当我回身看的时候,来时的路不见了。”
“不见了?”苏伊士思考了一下,这是个错视游戏,并不应该存在“不见了”这样的事。
“只是看不见了,我不清楚它是变得隐形了,还是其他怎样……我只是叙述我的见闻。”赫尔神情严肃,确保自己的想法能够正确地传达。
苏伊士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别自虐。死也不要死在本小姐面前。”赫尔毫无怜悯地说道,大概还在为刚才苏伊士敷衍的安慰而生气。
“死宅是不会自杀的,因为还要追新番,这老梗我都不想再说了,”苏伊士依旧表情凝重,“我只是在绞尽脑汁地反驳自己。”
“反驳什么?你难道跟史瑞姆一样,有跟自己辩论的习惯?本小姐真是开了眼……”她似乎对于身边各种人的脱线感到有些无奈。
“你知道吗,最后你跳入那个洞的时候,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你。”
咦,这是在担心我吗?赫尔心里有些小高兴。
“我就觉得这个系统会暴露出什么,果然,”苏伊士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你在下落的途中,经过了某个地方,那一瞬间你的上半身还在那边,下半身已经到我头顶了——所以按照推断,很不合理的推断,这个游戏是通过某种类似传送门的东西完成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每天我们都走同一个门,却去向不同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