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一副热火朝天的势头,到处都车水马龙,闹哄哄的,比平时过年耍社火都要热闹。头一批装菜的车已经走了,第二批又已经到来,杨得志已经嗅到钱的味道,见到平安态度上有着矜持的亲热,问询了一些在外辛苦的话,而后说他已经向县里领导提出将其他乡菜农的菜也向外推广,能卖就卖。
平安就知道杨得志会这样做的,自己在外将事情做成,杨得志在家在县里领导面前露脸,向领导请功。
不过是谁的就是谁的,不管上面还是下面,都知道这些收菜的车究竟是谁找回来的。杨得志想露脸,由他去。
趁着杨得志高兴,平安给他说自己想在乡里建一个酱菜厂,说乡里菜这么多,腌咸菜可以存放时间长一些,兴许能开创一个新的发财致富的方法,否则不是可惜了?
“乡里这会还没钱,卖出的那些菜钱一平均,差不多就是够平衡。”杨得志沉吟了起来,想往后拖拖,平安说:“不需要投入什么钱,找个地方就行,腌咸菜的菜缸找几个,这哪需要什么资金?”
东凡乡村民家家户户都会腌制咸菜,的确不是什么新鲜事,杨得志这会不想驳斥平安,点头同意了。
给杨得志说通后,平安去了县里,找到唐高增汇报。
唐高增听平安说他要在东凡办酱菜厂,嘴里“嗯”了一声,问:“怎么考虑的?”
“投资少,见效快。外省那儿,他们的酱菜厂办的很不错,我了解了一下,效益还都可以。”
唐高增了解平安,他说可以,那就是很好:“还有呢?”
“我和人家厂说好了,他们派几个技术员来指导咱们技术上的问题,我们付劳务费。”
唐高增看了平安一眼,心想这人要是灵性,怎么都能发现生活中的机会。
回到乡里后,平安就开始行动起来,他将乡里原本靠公路的一个豆腐加工厂的厂房大致的改造了一下,刷了涂料,将房顶那些烂掉的石棉瓦给换了,再按照要求买了一些大缸,最主要的是让苗蒲禄当了酱菜厂的厂长,招来十多个工人,等那边厂的技术员到来,就开始干。
在乡里开会的时候,有人说这个酱菜厂开的地方太显眼,酱菜嘛,其实就是腌咸菜的,应该往乡后面一些的位置靠拢,乡里将好地方要留给如今正要兴建的蔬菜批发市场。
平安反对说:“属于咱们乡里的企业,就没有嘛,女人都知道有粉往脸上擦,没人将粉抹到脚板上,那谁看得见?”
“蔬菜批发市场要建,磅站也要建,我看还要再盖几个像样的酒楼和宾馆,我们要干的事情很多。”
“不管这个酱菜厂到今后发展的怎么样,在进乡的前面,上级来人,都能看到,也算是我们的政绩之一,要是放在乡后面,太偏了。”
杨得志想想支持了平安。在“政绩”面前,杨得志感觉自己责无旁贷。
一场秋雨一场寒,难得的在中午睡了一会午觉,平安正在梦中和一个看不清楚脸但是身材却好的不得了的女人搂抱着使劲纠缠,门被哐哐哐的敲响了。
平安睁开眼,觉得内裤里湿漉漉的,竟然又跑马了,嘴里问谁呀,赶紧起身将内裤换了,卷成一团放到床下。
门外的是苗蒲禄,进来有些着急的说:“不好了,乡里的公安将几个拉菜的师傅给抓走了。”
平安这会还在想那个梦里的女人,有些迷迷糊糊的问:“为什么要抓人?打架还是赌博了?”
苗蒲禄压低声音说:“叫了几个小姐。”
“嗯?”平安一下就清醒了,胡乱的擦把脸:“你说清楚点。”
“这些司机经常在外跑,难免会找女人,咱们乡这一段人多,杂的很,哪的人都有。装菜那活司机不参与,他们闲着没事,就和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的搞上了,结果,就被抓了现行。”
平安一听皱眉:“在哪抓的?”
“就乡里那个饭店里,走的后院门。”
平安顿时觉得这事不简单,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出所将外地的这些司机给抓了,这传出去,今后卖菜的销路肯定受影响。
关键派出所为什么要去抓人,杨得志难道没有给他们打招呼?这就是在自断财路。
“还有吗?”平安觉得苗蒲禄没说完。
“咱们请的一个技术员,也被抓了。”
平安猛地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冲着那个技术员来的。
有人就是想给自己捣乱,不想让自己那个酱菜厂顺利。抓技术员,就是针对自己。
知道了之后,平安反而冷静了:“派出所带人的时候,看到的人多不多?”
“不多,不过饭店人进进出出的,说不清楚。”
平安听了让苗蒲禄回去,先将厂里其余那几个技术员稳定下来,而后去了办公室,见了秦奋,先问杨得志去哪了,秦奋说去了县里,平安将秦奋叫到没人的地方,将事情一说,但是没提那个技术员:“咱们千辛万苦才打开了销路,要是派出所这么一闹,可就不好办了。”
“这件事也就限于你知道,不能说给第二个人,你现在去那个饭店,告诉那个老板,司机被抓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我就让他在东凡关门,永远不能再开饭店!”
秦奋连忙的点头,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以及后果,平安再次交待:“这件事我就告诉你了,要是外传,秦主任,为了咱们乡的经济发展,你自己掂量。”
秦奋又是一阵的保证。
等秦奋走后,平安觉得派出所那边不会到处宣传的,毕竟他们不至于那么的傻,得罪司机没什么,要是影响了蔬菜的销售,全乡乃至于全县种菜的人能将派出所的公安用唾沫给淹死。
想来想去的,平安决定亲自去一趟派出所。
街上仍旧的闹哄哄的,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平安松了口气。
东凡的派出所也就是一个大院几间瓦房,派出所的所长叫黄永正,乡里的人喜欢给他叫皇上,平安步行过去,黄永正站在派出所后院墙那里,踩着一个凳子,手里掂着一块半截砖正要往外扔,有几个民警嘻嘻哈哈的围着黄永正,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有个民警见到了平安,过来问候,平安掏出烟来给大家分发,众人都急忙的感谢,黄永正将砖头扔到外面,只听噗通一声,接着就是一声猪哼和叽叽吱吱的跑动声。
黄永正拍着手跳下凳子,说:“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平乡长大驾光临,难道是向我们这些穷的揭不开锅的公安捐赠什么东西?”
平安不接他的话,问:“你站那么高在搞什么?”
“你看我们派出所这墙——”黄永正指了一下说:“手一推就能倒,那边还有猪来拱,我这是在保卫公共资产不受猪的非法侵害。”
“这就对了,”平安给黄永正递烟:“人多称王,猪多拱墙。你也别叫穷,我中午吃过了不让你请客。进屋说话。”
东凡派出所的确条件不好,黄永正的办公室地面是砖铺的,尽管扫的干净也有一些浮土,一个破沙发上几团说不出是灰还是黑色的棉絮从破洞里往外翻,办公桌上的油漆也早就剥落了,就连公安那几个字样也有些斑斑驳驳。
“黄所长真是艰苦朴素,过了这一段,乡里条件好转,我送几套办公用品给你们。”
“艰苦朴素是我们的传家宝,”黄永正让平安坐,平安却站着:“我直说了,你将那几个人给放了,乡里这会需要他们。”
“什么人?”黄永正似乎有些不明白:“抓谁了?”
平安盯着黄永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今天亲自来,黄所长给个面子。事关乡里经济发展,我希望黄所长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黄永正笑了:“我可不敢得罪你这土地神,你也别见怪,我去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黄永正说着走了出去,平安阴着脸站在屋里不动,过了一会,黄永正进来,说:“是中午抓了几个外地人,已经搞清楚了,没什么事情,已经放了。”
平安往外一看,那个技术员赫然在列,正在往外走,平安不再停留,说了声:“谢谢黄所长。”
“不敢不敢。”黄永正笑眯眯的将平安送出了大院。
平安到了酱菜厂,那个技术员在屋里正和苗蒲禄几个说话,见到了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平安问没在里面吃亏吧?
“没有,就是,他们还扣着我的身份证,还有,我的材料他们也问了,我也签了字。”
这个技术员一说,平安有些怒,这些人都是潘炳忠给联系的,哪能让出事,否则给潘炳忠怎么交代?
为了在这些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护卫之心,平安掏出电话给黄永正打了过去:“乡里的经济发展黄所长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黄永正知道平安还会来找自己,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说:“派出所当然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不过有犯罪行为,我们是要惩处的。”
“蔬菜的销路刚刚打开,王书ji和傅县长多次说明,既要工业兴县也要发展农业,看来黄所长对县里的精神学习掌握的不够透彻。酱菜厂是重要的乡办企业,今后的发展事关东凡经济走向,如果黄所长能以此为重,东凡人都会记在心里的。”
黄永正听到平安拿王经伦和傅莹花来压自己,心想就此为止,没必要将人得罪狠了,说:“平乡长这样一说,我明白了。”
平安挂了电话,让苗蒲禄去派出所要技术员的材料和身份证,而后又和几个人说了会话,到了外面,长叹一声,又给黄永正打了电话:“黄所长,乡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明着东凡是一级政权,但只有政没有权,为了发展,为了全乡这么多人吃饱饭,有时候是要做一些违心的事情,要搞一些短期的行为。”
“欺上瞒下我们都知道不好,但是不做行不行?左顾右盼也不好,可是不那么做行不行?你是老公安了,我也是学法律的,我知道你的难处,也希望你体谅我的苦衷。”
黄永正没想到平安这么对自己说话,听了回答:“我也给平乡长说句真心话,要不是体谅你的难处,这回你的酱菜厂会办的很艰难。”
平安说:“我知道,人人都有难处。人活一口气,我来东凡是不得不来,但是有人想撵我走,我也得体体面面的走,要是稀里糊涂的走,那我不干。”
黄永正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真够劲!就是选对手,也要选你这样的,拿得起放得下。有人让我盯着你,我看那种手段对你没用。”
平安听了笑了起来,黄永正也跟着笑了。
苗蒲禄一会打电话,说已经将技术员和几个司机的材料和身份证都要了回来。平安挂了电话,心想杨得志这一群老乌龟,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斗争,嫌弃钱多了烧手还是怎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