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硝脑子里正不断重复那晚的血腥画面,叶逢霖把鸡汤端到她跟前,她低头一看,明明清汤白水,她却好像看到了满满一碗的血,剧烈的视觉冲击加上心理作用,她扭头就呕吐起来。
叶逢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忙拍着她的背:“怎么了?”
呕吐的动作牵扯到肚子上的刀口,那一刻林硝有种被人活生生剖开肚子的感觉,疼痛把她的眼泪都逼出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医生连忙过来,又是给林硝处理裂开的刀口,又是给她重新包扎安抚情绪,半晌林硝才缓和下来,她脸色难看得吓人。
被她这么一闹,叶逢霖也吓住了,医生走后他半晌都不敢动。
林硝躺在床上,等那阵剧烈的疼痛过去,她才跟捡回一条命似的,瘫在床上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太难受了。
她连生孩子都没这么难受过。
叶逢霖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硝在清醒的状态下卧床一周,这一周除了上洗手间,她连动都没法动。
刀口恢复是个无比折磨的过程,浑身躺得发麻是一回事,不能洗澡,她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到了第八天,林硝说什么都躺不住了,一周没见到小白,她心里不安。
叶逢霖劝不住她,只能借了轮椅过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轮椅上,推她去看小白。
小白已经转出重症监护室了,但还没醒,每天靠着挂营养针续命。
在病房看到他时,本来就比寻常小孩要瘦弱的小白跟皮包骨一样,看得林硝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医生那边怎么说,他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快了。”叶逢霖说:“他这次是失血过多,太损精气神了才会这样,目前各项指标都在稳定回升,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你不要担心。”
林硝看着特护忙前忙后,拧了热毛巾替小白擦洗身体,她突然叫他:“叶逢霖。”
叶逢霖立刻弯腰凑到她跟前:“怎么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无论大人做错了什么,只要孩子没有参与,就祸不及下一代,你认同吗?”
叶逢霖迟疑了一下,点头:“嗯。”
“所以你能放过他吗?”
叶逢霖一愣:“什么?”
“小白,你能放过他吗?”
叶逢霖:“……”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更不能决定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相信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愿意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做错事的人是我,所以请你不要责怪到他头上……”
叶逢霖压着心里的火气:“你想说什么?”
“要把话摊开了说吗?”
“说,说清楚。”
“小白到现在还没醒,你有没有对他动手脚?”
叶逢霖忍得浑身发抖,他僵着脸说:“没有,我对天发誓,没有!没有!没有!要是我动他一分一毫,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林硝沉默了几秒钟,她仰头问他:“那盛柏安带走他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安排狙击手开枪?”
这句话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是这一周时间她都处于身不由己的状态,就怕激怒叶逢霖,他一不做二不休,做出让她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可现在她憋不住了。
如果不把这些问题摊到明面上来说,她无法安心。
叶逢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把心里疯狂乱窜的怒气压下,他沉着嗓子说:“我再说一遍,狙击手不是我安排的,我派人调查过现场,是发现狙击手的痕迹,但渔港码头荒废多年没有监控,找不到当晚狙击的人是谁,目前我已经让人根据子弹型号从购买渠道入手调查……”
“我还能相信你吗?”
“……”叶逢霖说不出话来了。
林硝擦了一下眼泪,她叹气:“我不想说这么伤人的话,但叶逢霖,现实是我真的不敢,也不愿意去相信你了,整件事你的动机和嫌疑最大,事情要是再惊险一点点,我儿子可能就没命了,你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叶逢霖:“……”
“他是我的命,他要是死了,我活不下去。”林硝捂着脸哭出声:“你不会懂为人父母的心情。”
叶逢霖脸色发白:“我懂。”
“你不懂。”
崩溃只是一瞬间,林硝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她擦掉眼泪,抬头直视着叶逢霖:“把你的人撤走,我会安排人照顾他,医院这边的事你不要插手了。”
叶逢霖:“……你什么意思?”
“为了保证我儿子的安全。”林硝表情慢慢变冷:“而且我没有理由麻烦你照顾我们母子。”
叶逢霖呼吸有点重。
他想发火,想歇斯底里的闹一场,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他又拿不出立场来生气。
这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他曾经因为怀疑,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他们心尖上插刀。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告诉林硝,他已经知道小白是他的亲生儿子,林硝会怎么想?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估计会冷笑,嘲讽他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这一场持续了将近五年的互相怀疑,造就了今天这个谁都不相信谁的局面。
“好。”叶逢霖咬着后槽牙说:“如果这样你能安心一点,那我不勉强。”
叶逢霖说到做到,林硝找的特护来接了手,他的人就撤走了。
不仅照顾小白的医生护士和特护换了,就连照顾林硝这件事都被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接了过去。
林硝恢复得还算快,第十三天,她能慢慢下床走两圈了。
但肚子上留下一道十多公分的刀疤,丑得跟条蜈蚣似的。
一想到这条疤痕有可能会跟着自己一辈子,林硝就想叹气。
精气神稍稍恢复了一些,林硝清算了自己的账户,调出一部分钱,然后问医院要了给小白提供血液储存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小白那趟急救把人家储存的血全部用完了,她得给人一个交代,而且,她打算跟那人谈笔长期交易。
打电话过去之前,林硝只从医院提供的信息上知道这是个男人,住在江城,其他的信息一无所知,所以拨通那个陌生号码之前,她心里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