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显然,他并没能求得你的原谅。”东方烈望着她,“你如今对他,便如曾经对我,我可是猜对了?”
霍南烟惊醒,的确如此,便如一个完整的圆,万事到头,却又回到起点。只是这一次,是生生撕扯的疼痛,令她无法自拔。
“有多爱,便有多恨。”东方烈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最后一次,与我同醉吧。瞧瞧这醉生梦死,究竟是否当真有其神效。”他仰头望向头顶的月,一如他们第一次同饮时那般明亮。
“我这一生唯一的亏欠,是你姐姐。”他忽然开口,“那样美好的女子,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生如烟花焚城,灰烬无声,却曾是夜空中最美的绽放。你理当恨我。”
他转过头望着她,脸上又闪现出帝王的狠绝与坚毅:“烟儿,你理当恨我。”
“若是不能爱,便恨吧。”
至少我还能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你还会永久地将我铭记。这样我的死,便不会太过悲戚。
霍南烟如何不懂,那一刻,她的眼眶有微微的湿热。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世间种种,有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东方烈言罢,仰天长笑,那笑声仿佛能够直抵天之尽头。恒久地回荡在穹宇之上。
南煜元年秋,东陵王东方烈被赐自尽,念其生性坦荡,特准入葬。
——摘自《天和志?南煜卷》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提笔书罢,朱唇轻抿,却是笑出声来。那凄然的神色里,明明挂着点点泪,却惟独是嘴角的笑意衬出几分释然。便是到了这一日,依旧不能放下。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身后始终默默看着她未曾多言一字的女子,兀自摇了摇头,方才缓缓开口道:“王后娘娘今日来,必是有什么指教吧!”言语间的声调,极具讽刺。与脸上不甘的苦涩笑意相合,倒是看得人心里生生的别扭起来。
霍南烟对这语气全然不理,只是开口应道:“何苦这般讥嘲于我,你我本就不同,从没有理由要求我们必须同感同受。”
杨伊愣了愣,脸上的神色,渐渐地越发悲戚起来:“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她抬起头望向对面的霍南烟,“为何你对他全然不上心,却能得到他百般千般的疼爱,而我,至死,他都不曾给过我哪怕是一次真心的笑。”
“他怎么可以这般吝啬。怎么可以呢?”她没有哭,只是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脑海里不断地闪过这些年与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份每一秒。
原来,竟是从不曾忘。
从我嫁给你,至今的点点滴滴,我以为我已然不再在意,可是,却在你永远离开我的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
从不曾知晓自己的记性竟这般好,好到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你忘掉。
王上啊王上,你可曾想过在你身后,还有我在为你不住地流泪。我的后半生,注定要守着与你的点滴过往聊以慰藉,生在回忆中,死在回忆中,如此,可是顺了你的意?!
霍南烟看着她呆愣出神的身影,勾起了自己心里隐隐作痛的某一根神经,不愿再多看一眼,只别过头去,轻声开口道:“我来,是向你转达他去前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
“世事已过,任其修远。卿本佳人,且失且忘。”
竟是这一句。
杨伊闭上眼,你这是在叫我遗忘么,劝我将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好重新开始么!
“夫人,”她依旧叫她夫人,便是不知该用什么来称呼她,只得这样开口,“无论你信与不信,他竟从未怪罪你父的叛离,反而兀自庆幸,还好你父带走了你!”
“至死,他都不曾怨怪你分毫,你可安心了。”不愿多留,霍南烟最后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杨伊,大步走出门去。
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或许她早该明白,杨伊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翌日,宫外传来消息,礼部尚书杨隆之女,投湖自尽。
那湖水,与宫中汜水相连。一缕香魂,最终还是无法自这高墙金瓦中离去,亦或是,她本就想回来。舍不得,舍不得理他而去,舍不得他残留的气息,更舍不得,圈在城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如此,便成就了真正的生死相依吧。
霍南烟想,天涯水湄,云雨朝歌,唱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场传奇吧。
可是,自己呢?
宫中选秀进行的很快,在叶竞天的操持下,不过月余便选了十余名女子入宫。原本空荡的后宫一时又热闹起来。而心,却是死寂的。
慕连城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各色美人,心里却全然不做这样想。喧闹的酒会上,是各位佳丽大展风姿的好时机,可是她们唯一的观众,却早已失了心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