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走出这扇门,我便等同于拥有了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凭什么,要我为了你放弃这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越发的森冷,那不是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她怎么会这么说,怎么会这么残忍地对他!
“慕连城,最重要的是,我对你没有信心。”这一句将慕连城生生击中,他的眼底闪现出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看着她,用不可思议的,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拳。片刻,却也苦笑出声。
他抬起头望着此刻神色冷然的霍南烟缓缓开口:“你说得对。现在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无权阻止你做任何事。”语罢,便转身走向门边,即将迈出门口的那一刹那,他复又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开口道:“惟愿这选择是你心甘情愿的。”他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望向霍南烟,“南烟,你可知,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死的。”
那一刻,霍南烟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立在树下仰头望向自己的小男孩,那双明亮异常的漂亮眸子里,竟是灰色的,完全没有任何的神采。这也是她即便是跳进锦鲤池也要让他的脸上产生些微变化的原因。太过空洞了,仿佛是,失了灵魂。只剩下躯壳的瓷娃娃一般。
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死的。
霍南烟猛然惊醒,她想要叫住他,告诉他不是的,刚刚她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因为即便全世界都背叛自己,她都会相信,他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身旁,为了自己背叛全世界。
可是……
她望着那空空的门口,第一次觉得这天地是这般的凉。凉到心里,凉到骨髓里。
门外传来太监尖锐刺耳的通传声,一声又一声,仿佛是对生命终结的一种催促。
“吉时到——”
“迎夏姬夫人出阁——”
“迎夏姬夫人出阁——”
“迎夏姬夫人出阁——”
……
那重重回响,与绽放漫天的烟花,迸发碎裂在时间的罅隙里。
至此,已不能回头了吧。
楼外前来迎亲的暖玉香车,是用一整块万年难寻的巨大暖玉,由天下第一玉雕师傅,耗时三十年雕刻而成,车身雕有九凤朝歌,每一只凤凰都栩栩如生,加以南国质地最为上乘金色宝石为彩凤点睛,光线投来,那凤便恍若随时欲飞天而去。整个车长五米,宽三米,玉壁上的轩窗乃东海珊瑚研磨成粉继而与黄金熔铸而成。车内四壁垂帘皆为南海鲛珠所制,大小圆润度都是九成九的相似,综合算来少则上万颗方才得其一壁珠帘。帘下即是软榻,千年雪貂皮毛缝制,软靠以金丝线绣成游龙戏凤图样,乃是整个司制房上下三日不眠不休赶制而成。榻上横置紫檀案,案上玉管狼毫,红丝石砚,玉夹薛涛笺,桌角琉璃胆瓶中梅香依然。软榻之下,茶几雅座二三而列,一旁设有白玉棋盘,和各式精致的点心。
这样一辆香车,其内所有一切都是为了霍南烟赶制,便是这份心思,也当属难得。
霍南烟斜倚在榻上,用手指摆弄着眼前的棋子,每一颗都被打磨的分外圆滑,这玉石制成的车里,竟也从不觉得冷。道是这玉之珍贵神奇所在。
霍南烟拉了拉裙摆,这是嫁衣。这是自己年幼时便总会梦见的日子。自己身着这火红的嫁衣,奔向自己的良人。可是如今,亦是这样的场景,却有什么是全然不对的。原本着如何的嫁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奔向的人,该是这世上最为贴近幸福的人,是这世上自己最为珍贵的宝物。而如今自己身上的嫁衣,恐怕是这天地间最为珍贵难寻的材料制成的,可自己即将走上的路,究竟是奔着哪里去的呢?等在路的另一头的,又是谁呢?
“至宫门——”车外传来洪亮的通报声,空旷的宫殿也因此反复回荡着最后尾音的声响。像是敲响了角楼的大钟,一声又一声地击打在她的胸口。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立在城北角楼上的自己,那时的自己,目光坚定地望向城门的方向,任由翻飞的衣袂狠狠拍打在皮肤上,带来火辣辣的疼痛。那时的自己,心里竟是暖的。那时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哪儿去了呢?
“恭迎夏姬夫人,恭迎夏姬夫人,恭迎夏姬夫人——”
整齐划一的声音将霍南烟的注意力唤回,竟是百官朝拜的声音。她掀开珠帘,但见万丈红毯的两侧,跪满了文武百官,百官的外围更是跪的水泄不通的百姓。那场面简直比当年东方雄亲征凯旋,大败南煜国时还要壮观。
东方烈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个婚礼,不仅会响彻整个天和大陆,更会被浓墨重彩地记录到史册当中。
可是……这是她想要的么?
霍南烟,这是你想要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