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难续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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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难续香火

谭七娃妈说完这些,竟泪水涟涟地扑通一声给冬月儿跪了下来。刚才还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传奇故事的老人婆,此时性情却陡然变化。

冬月儿顿时措手不及,被谭七娃妈这意外的举动吓蒙了:“妈,你这是干什么哩?你这不是要给我折寿吗?”冬月儿赶紧也跪下地来,搀扶着谭七娃妈,要她赶紧起来。

谭七娃妈坚持跪着对冬月儿说:“月儿呀,我们谭家好命苦哟,打从我嫁进谭家以来,就一直没有开过怀,没有为谭家生个一男半女,谭家三代都没续上香火了,我真是罪孽深重,肇孽呀,肇孽呀!”

谭七娃爹也呆头呆脑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脸上顿时愁肠寸断地抹起了眼泪。

冬月儿也十分动容,从嫁进谭家起,虽然很少与两位老人交谈,但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一位母亲的博大胸怀。同时也对这个老实巴交女人悲惨命运的同情。想想自己,虽然年龄没有她大,但也经历了坎坷曲折,女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想起这些,冬月儿也声泪俱下起来。她搀扶着谭七娃妈。说:“妈,我也是女人啊,有啥要说的你就尽管说吧?当儿媳妇的不孝,你快起来呀?”

谭七娃妈说:“月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一定要争口气为谭家续上香火,给谭家生产个一男半女的,这是我们做女人应尽的道德呀,妈这辈子让别人在后戳了多少背脊骨呀,妈这辈子被人们骂做是不下蛋的鸡,抱不出儿来,你可不能让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过一辈子呀,一定要争口气啊。”

“妈,你起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冬月儿搀扶着妈,用了很大力气才拽了起来。谭七娃妈颤悠着身子,这才坐到了床沿上,泪眼婆娑地平静了好一会,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谭七娃爸也抹去了眼泪,痴痴呆呆地对冬月儿说:“这事不要让七娃晓得了。他这人心性大,听不得刺耳的话,不然要发脾气的。小的时候人们叫他鬼娃娃、龟儿子,他心里就不服气哩,所以老是和人打架,弄出个天棒槌的坏名声来。本来这娃就像他那大胡子爹,性格直得老杠子、进巷子,从不转弯抹角,率直得起乌包。要是哪个骂他耕地不下种,他肯定要和人家打架哩。你说这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要粗手粗脚地打到哪里了,我们这一家人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谭七娃这几年脾气可是改了很多了,很少和别人打架斗殴了,我们都成家立业了,你们二老尽管放心吧。虽然七娃不是你们亲生的,但你们养育他这么多年,你们就是他的亲生娘老子,我们会为你们二老尽孝的,等我们挣到钱之后,你们就尽管享福就是。”冬月儿真诚地对二老说。

“是哩,是哩,难得你这么孝顺的媳妇哟,从今你就是我亲闺女,我们哪辈子修来这么好的福气哟。”谭老爹说:“谭七娃我们带到的时候也是个猫狗样的血肉团团,大胡子队长当初还想来认哩,整天球事不做,就在我屋后头打转转,总想认亲把娃娃抱回去,被唐素碧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文化大革命一结束,实行乡政府管制,他那狗屁不值的队长就垮台了。后来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土分到户,社员晓得做,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睡到太阳晒屁股了也不球起床。由于年轻时革命英雄主义作怪,经常逞能出风头,干了不少蛮劳力活,落下了痨病根,加之嗜酒如命,吃饭没有个定准,又爱好追逐些风流淫荡之妇,不久就病死家中,村上贴了副棺材把他埋葬在了鬼湾,与那些冤魂野鬼做伴去了。从此以后便没有人再提起过他,对谭七娃冷眼相看的眼光也就自然少了很多,逐渐被人们遗忘。”

谭老爹抹了抹眼泪继续说:“我们这一家人都是几个命苦的人凑起来的,所以我们谭家的担子和希望就全靠月儿你了。你和七娃一定要争口气,早日给我们弄出个孙子来,我们就是见了阎王也好向祖宗交代嘛。”谭七娃妈说:“人家月儿晓得了哩,今后要教好自家的娃儿才是,万不能做对不起咱月儿闺女的事情,啥事都需让着、护着她才是。”

“爸,妈。我都这么大人了,我们晓得,今天说的事情我会尽心尽力去做的,你们放心就是。”冬月儿说:“不过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两位老人,问题不在我的身上,在七娃身上,每当看到他猪嚎似的,我也心痛,不晓得啥毛病。今年在家看怀得上不,再怀不上的话,我们明年还是到深圳那大城市去找医生治疗,这样一来也不误了

打工,你说是吧?”

谭老爹欲说七娃他没问题,学校旁边那伍家女娃子还给他怀过娃呢,被七娃妈剜了两眼,老头子就再也没有开腔。

冬月儿在家里又呆了一年,那肚皮仍然没有鼓起来。

谭七娃那猪一样的嚎叫之声还时不时地从歇房里传出来,打破沉寂的夜,传进谭七娃爹妈的耳朵,这边就是两位老人纠心的、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后山村寂静的夜里,演绎着世人难解的悲怆与无奈。

开春之后,冬月儿和谭七娃忙碌着把地里黄了的小麦收割回家,晒干入仓;把菜籽也榨了油,估计两位老人在家能吃上一年。然后又急三火四地趁早把秧栽进田里,插完最后一块干板田的秧苗,都快到立夏小满节气了。冬月儿又催着谭七娃把地里的玉米上了攻苞肥,活路基本做到上了坎。剩下的就是些除草杀虫、田间管理的轻巧活儿。

他们买好了到深圳的包车票,一路颠簸着来到结婚前打工的地方,去投奔腊梅儿和魏二娃打工的玩具厂。

腊梅儿结婚前就生了娃儿,是带着娃儿回去办的喜酒。本来就不懂事的腊梅儿和魏二娃,在家里筋筋拌拌的,不是生闷气就是摔东西,经常打架各孽的。女儿乖乖的时候都争抢着要抱、要逗,拉了屎尿时都不愿管怕脏。好的时候当到妈老汉的面也要抱到亲,生气的时候就你打我一砣子、我摔你一碇子,弄得敌人似的,闹得个乌烟瘴气。魏二娃的妈经常骂这两口子是狗舔亲家母,管不到半下午。在家里这样不球安生,不如给老子滚出去打工,把娃儿丢在家里,老娘给你盘大。你魏二娃龟儿子和你那婆娘崽崽,只晓得衩起个胯胯生,不晓得带娃儿的辛苦哇。出去后娃娃的奶粉钱还是要如数给老娘寄回来,长得不好莫怪老娘没给她吃哈。我不信你些小时候是风吹大的,老子还不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带大的,你以为妈老汉那么好当?

腊梅儿和魏二娃不开腔,刚才还嘟嘴马脸的,现在听到妈妈骂得起劲,也骂得好听,两口子你盯我、我盯你,忍不住躲在歇房里嘻嘻哈哈地笑哩。笑过之后,那不省心的魏二娃扑上前去,狠狠地把腊梅儿往床铺上一按,三下两下剥去衣裤,径直快活去了……

歇房门外,魏二娃妈妈一边给娃娃洗澡换衣服,一边正骂得起劲哩……

等到中午下班,冬月儿远远看见腊梅儿与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男孩一路打闹着走出厂房,临近跟前时,腊梅儿依然没有看到冬月儿和谭七娃。

那红毛男子一会在腊梅儿的屁股上拍拍,一会在她脸上捋捋,时不时地搬过腊梅儿的脸亲上一口。腊梅儿也一路半推半就,你推我攘,骂骂咧咧,任由那男人摆弄着。

冬月儿肺都气炸了,她走过去一把抓住腊梅儿,气哼哼地说:“腊梅,你好自在呀?”

腊梅儿被这突然一袭搞蒙了,她嘴里嚷嚷道:“干啥啊?那个婆娘这么凶哟?”红毛子见状一把推开冬月儿,扬起拳头就要砸来。

“哪个?你姐。”冬月儿硬邦邦地说。

“啊,姐呀?你们好久到的?”腊梅儿定睛一看是冬月儿,旁边还站着姐夫谭七娃。她狠狠地冲红毛子瞪了一眼:“这是我姐哩,没球教养的,还想动手打我姐吗?”红毛子停住扬在半空中的手,脸一下子比那头发都红:“哦,原来,原来是姐来了?”说完掏出一包廉价香烟给谭七娃散烟。

“谁是你姐?滚一边去。”冬月儿冷若冰霜:“魏二娃呢?他没和你一个车间?”

“早死到外面去了,有半年没联系了,晓得和哪个野婆娘鬼混去了”腊梅儿转过身对红毛子说:“你先走,有事打电话?”红毛子悻悻地离开了。

就这样,冬月儿和谭七娃开始了在深圳的打工生活。

而腊梅儿依然故我地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魏二娃也不知下落,没有联系。至于魏二娃爹妈要求寄回去的奶粉钱,也只有他两口子心里才清楚是否履行诺言,两口子谁也不球管谁,夫妻关系就这样名存实亡地放在那儿,用腊梅儿的话说,反正没球扯结婚证哩,管那么多干啥哟。

冬月儿和谭七娃最终没有进腊梅儿所在玩具厂。他们选择了另一家出口欧洲市场的电子工厂。这厂环境较好,管理也很规范,要求严格,较为正规,每周可以自己选择一天不加班,经济效益也还不错。冬月儿和谭七娃虽然在一个工厂做工,每天只是吃饭时能够碰面,说上几句话。起初他们住的厂宿舍,男女

分开,冬月儿和一个湖南妹子睡一个上下床。谭七娃住男生宿舍,与湖北的一个工友住上下铺。两个人很少有时间在一起,根本无法解决夫妻之事。有的夫妻为了求得一次交欢,趁晚上加班时,发短信一同上厕所,在卫生间隔门里面隔靴搔痒地干上一回,有的下深夜班后在宿舍区的花园树丛中找机会发泄发泄也是常有的事情。

冬月儿在厂里生活得倒比在家还轻松一些,因为没有了外界和父母的压力,也没有了爱管闲事的那些长舌妇们的闲言碎语和讽刺挖苦,倒也心安理得,上班二个月后,冬月儿明显长胖了些。而谭七娃却一直念念不忘父母交代给他的宏伟的“造人计划”,心里压力很大,他心里明白自己那家伙的毛病。虽然也很想寻找机会与冬月儿亲近,但没那个条件,只好干瞪着眼盯冬月儿那饱满的胸脯一道一道地放电。

冬月儿和谭七娃时不时地都会接到谭七娃爹妈打来的电话,每次都那些现话,身体好不好呀?多吃点东西,注意营养哟,不要只顾挣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哟,等等。言外之意凿凿,盼孙之心切切。

面对这样一个重要的义务和承诺。冬月儿感到前所未有的思想负担和沉重的心理压力。也为了这个承诺,刚刚长胖了的冬月儿又迅速恢复到了原来的体重,微胖的脸蛋不再红润。

唉,原本俩人合计远赴深圳打工挣钱。一来是为了逃避家乡那些好事的长嘴妇嚼舌,二来也想找个好医院俩人认真检查检查,看那胯下毛病到底出在谁的身上。也好对症下药,辨症施治,早日完成父母心愿,同时也对自己的家庭和后半生留些盼头和念想。

安排好一个休息日,冬月儿和谭七娃分别到深圳市不孕不育专科医院作了检查。专家对俩人进行了查血、查尿、照片、B超、透光等等常规性检查,最后又对俩人的生殖器官进行了专业技术检查,花去两人二个多月工资,医生说过一个星期来取结果。

俩人在医院忙完这些,时间还早,谭七娃说到市区逛逛。商场里人声鼎沸,灯光闪烁,商品琳琅满目,价格贵得吓人。转了一圈,冬月儿对谭七娃说:“走,还是回去比较稳当,东看西逛只能饱饱眼福,你娃求钱没得,死爱闹热,商场里这么金贵的东西,哪样你买得起哟?”

谭七娃说:“也是哩,打一个月工,就连一件衣服或者鞋子都买不起,看病就花去了两个月工资。嘿嘿,其实我们好久都没那个了,不如去……?”

“去哪个?”冬月儿似乎没有明白过来,她慢声细气地问。

“那个?你不明白吗?”谭七娃把嘴凑到冬月儿的耳朵,悄悄地对她说了。冬月儿顿时羞赧得脸红到了脖根,她说:“才让医生看了,你那就得行了?不会这么灵验吧?”

谭七娃说:“行不行我们去开个宾馆试试嘛。出来都好几个月了,一次都没球搞成,你说我们这任务啥时才能完成啊。”

“嘻嘻嘻,哈哈哈。”冬月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行,就依了你吧,去开房。”

他们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一家宾馆,进去一看房价,上面赫然标着:标准间500元,单人间650元,豪华间800元等等,冬月儿再也不敢往下看了,这住一晚就要我半个月工资呀?太贵了!算了算了,服务员热情周到地说:“你们是要标间还是单间?”

冬月儿怯怯懦懦了半天,说:“我们又不是要住一晚哩,这么贵呀?”谭七娃也在一旁喘喘地说:“是,我们只是睡会觉就走。”

“有证件吗?”服务员微笑着说。

“没,没,没呢?”冬月儿说。

“没证件我们可不敢让你们住,这段时间打击得好严哟。”漂亮的服务员收回登记册,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两人。

“我……我……我们是合法的,我们就想做……想做……”谭七娃脸红筋涨地伸着个粗脖子,满嘴都讲不明一个道理。

冬月儿也难堪得无地自容。他扯了扯谭七娃的衣服,说:“走哩,别在这丢人现眼的了,那么贵的价钱我还舍不得耶。”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宾馆。吧台上那漂亮的女服务员和另一个服务员小声地议论:

“你看这俩,肯定不是啥正经货,出来偷鸡摸狗,嘻嘻哈哈……”

“就是,偷人也不选择地方,怕是骚的不行了,哈哈哈……”

“穷骚,哈哈哈……”

冬月儿如芒刺背,冒出的汗水竟湿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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