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差事他倒也干得游刃有余。我不禁心生佩服。我一向钦佩在复杂的环境中处得如鱼得水的人,因为我自己并不具备这种能力。忽然灵机一动,以他的手眼通天的能力和身处的位置倒十分符合做我的合作者的条件。
我的合作者既要有客户资源,又要能了解最新的宝物动态。也就是说,他起到的是收集信息和销售的作用。无论是要打开销售渠道,还是要获得宝物动态,都要有一个富贵圈子做背景。而商驭,作为最高层眼线的身份,那些贵族、官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而做为商会会长,又把全国最有钱的阶层商人纳入门下。这样的身份也不易受人怀疑。谁能想到,有着朝廷背景和强大的家族财势的人,竟是个偷儿的合伙人?
良好的背景和人脉,再加上他的为人圆滑,处事老道,商驭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合作者人选!
不过,这个合作者,要有合作的意愿才行,不然便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后院起火最易伤人。
我手里端着下人刚送上来的香茗,是一杯四十年的普洱,这已经是普洱中的极品了。就像新产的雨前龙井。在现代没有品味过的茶中极品,到了古代倒品到了。这就是跟茶商打交道的好处!
喜好喝茶的狼人若知道了,不知该多羡慕我。狼儿人,还好吗?
看着茶水上飘浮的袅袅轻烟,思绪有一刻飘远。
我收回茶上的视线,看向商驭。现他也正探究地看着我,眼神中似有轻怜。我对故人的思念表现得很明显么?
我正了容,说道:“跟我说说那名册。”
商驭掩了眼中的神色,抿了口茶说道:“那皇商名册。皇商由内务府管辖,每年内务府都要重新制定皇商名单。上了名单的,才能获得这一年为宫里供货的定单。我作为皇商会会长,有权向宫里推荐一些信誉良好的商人,那名册就是我推荐的皇商名单。”
如果没记错,现在管辖内务府的应该是八阿哥和十阿哥。难怪那天会看到商驭和十阿哥吃饭。商驭作为皇商会会长,和这两位阿哥打交道的机会应该不会少,那他与本就是商人的九阿哥相熟也是可能的。看来他动不动就说要去九阿哥府拜访倒也不纯是吓唬人。
“这名单本应送交内务府,却为何到了户部?”我提出疑问。
“是下面办事的人给送错了。把它当作应送交户部的纳税商人名单送去了。”商驭轻皱了下眉头,似不愿在这问题上多说。
那上门把它换回来不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地把它盗回来?难道,难道这不是普通的皇商名册?
心中波涛起伏,我越平淡了面色,问道:“你推荐皇商的标准是什么?”
商驭微一犹豫,字斟句酌地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我没有说明,也是为你好!这牵涉到,”他停了停,又继续道:“这牵涉到皇阿哥的一些不欲人知的事。”
果然牵涉到朝政中的核心人物。定是件麻烦事!
我放下茶杯起身,说道:“既是这样,就不要说了!谢谢你的好茶。”
“慢着,”商驭拦住我,说道:“真是个急性子!我有说过不告诉你吗?”
我挑眉,说道:“不用勉强,对我来说,知与不知并不重要。”早说过不要有一点隐瞒,否则我不会参与。
说不说在他自己,我决不会勉强。
“好,好,我错了。一会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商驭举手投降。他认错时,没有一点脸红和扭捏,自然得就像在说天气。我不得不佩服商人的厚黑。
我坐回去,等着他的解释。
他说道:“皇商由内务府选,所以被选为皇商的商人自然对负责内务府的官员感激不尽。明白事理的商人是懂得如何表达感激的。明白事理的人,当然会被再次选为皇商,作为皇商会会长自然是要推荐他们的。”他仍然是轻描淡写的口气,可我却听出他话里的小心翼翼。
他的话我立刻就听懂了,这名册中的人,恐怕与八阿哥和十阿哥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何谓“懂得如何表达感激”?我不用去推敲,无非就是行贿或以其它方式成为某些人的“自己人”。那这份名册就是“自己人”的名单!本应送往内务府的这份名单被误交到户部,主管户部的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实际(,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c上就是八阿哥和十阿哥的“自己人”名单被交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手下。
稍了解点康熙朝历史的人都知道,四阿哥和八阿哥分属两大敌对阵营。到康熙末年和雍正初年,这两个阵营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是多么地激烈!八阿哥阵营一败涂地就不用说了,四阿哥虽然获得了完胜,却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经历了最亲密的兄弟十三被圈禁,自己也龟息在府里种菜、收瓜以掩人耳目的遭遇。最后还失去了包括亲母和同胞弟弟的亲情,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两败俱伤,一点不假!
这个时候,两派应该还没泾渭分明地站到对立的两边,但基本雏形应该已经有了。如果名册真的被四阿哥拿到手,并意识到它的作用,是否两派会从现在就直接开始火并?
这批名单出问题,损失最大的应该是八阿哥阵营,阵营的一部分基层组织将被破坏殆尽。而最有能力取回名册的也应是八阿哥。
想到这儿,我说道:“你应该去找八阿哥。他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商驭面色不愈。略一思考,说道:“户部由四阿哥掌管,八阿哥跟那里的人并不熟。”
凭四阿哥的手段,自己掌管的部门怎能允许他人插手?八阿哥跟户部的人不熟也属正常,但是,要说连一个使得上的人都没有,就根本说不过去。我想商驭也不会信。
“看来八阿哥并不急!”我试探道。
商驭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他给我限定了期限。七天内取不回来,我身家不保!”说此话时,他满脸肃容,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八阿哥,那个风雅智贤、温润莹泽、秀质内敛,如极品明珠般的八阿哥,也会给人下这样的追魂令?我有些不敢相信,但当事人就在面前,却由不得我不信。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这京城圈子里的人有哪个是好相与的?更别说这个在康熙四十七年将风云一时的人物了。若有人说他是纯洁的小白兔,我恐怕更不敢相信。
想是八阿哥也有些惩罚商驭失误的意思,才会下了死令,却不给他任何帮助。这算是赏罚分明么?叱咤风云的人物御下自是有些手段的。
商驭处世圆滑老道的本事让他在这个圈子里游刃有余,但偶尔也有被迫得竟要依靠我这个偷儿的时候。
他此时狼狈,说到根源上,还是阿哥间的权利斗争造成的。若是没有那些明争暗斗,这仙人般的人物,怎会来逼迫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偷儿!虽然他用了让我咬牙切齿的手段,但从他的音乐中,我还是听出此人心中纵横万千,自有一番岫壑浮云。
此人绝非八阿哥手下一颗老实的棋子。此时的这份狼狈,在他的心里定会埋下种子。
沉默了一阵,我试图打开僵局,道:“阿哥们是主子,自是不好伺候!”
以为商驭会和我一样摇头叹息,却见他嗤笑一声,说道:“难道我商驭就是好相与的人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道!”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丝丝寒意。这寒意绝非这一次事件造成,也非一日两日之功。冰冻三尺的道理绝非虚言!商驭与皇城里的人打交道,恐没少受这些。
若如此,他是否会有合作意愿?
我决定开口试探。
我说:“我是个偷儿,从不参与政事,你让我盗的这个东西可是让我破了例。”听我似有答应之意,商驭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我心中暗笑,继续道:“这次我会帮你,不是因为同情你被逼无奈。而是你说的这句话:总有一天,你会让他们知道你商驭不是好相与的。”
商驭蹙起眉,眼睛微眯,似有不解。
我弯唇一笑,说道:“我有个好主意,让你的‘总有一天’现在就开始实现。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商驭双眼的眸光不易察觉地微闪了一下。他的好奇毋庸置疑,不过他却没出声。
我继续道:“有,我们合作。没有,当我没说过!”
我不再说话,只凝眸注视着他,等待他给我答复。
初春的微风轻拂,吹到脸上还带着丝丝凉意。我把吹散的头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被我重复了多少遍?我没数,只是记得好像是很多遍。
等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只觉得好长,长到我快要放弃。最后,他动了动唇,四个字轻轻地从他口中逸出:“说来听听!”
这四个字很短,可我觉得像很长的古典音乐,多年后,还令人回味无穷。命运就在这四个字中改变,计划在这四个字中有了实施的转机。
我跟他说了我的计划、我的市场调查,说了我预计的业务收入。他开始有些吃惊,可听着听着,表情由吃惊变为赞同,慢慢地,又由赞同变为欣喜,最后变为跃跃欲试。当听到我把我的目标对象比作肥羊时,他又露出憋笑的表情。
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多表情。更确切地说,我从没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变化得如此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