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这么多年来，秋羁然第一次感到心慌意乱，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变数，毒蛇的毒性也不能一概而论，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慌乱。

萧源中的是蛇血中的毒，与蛇牙的毒性很不一致，仅为他施针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当他终于拔出最后一枚银针时，额上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然而还没容得他好好喘上一口气，守着宛央的侍女小梅就惊慌了跑了进来。

“先生，不好了，我方才给姑娘检查的时候发现她……她流血了！”

秋羁然心中一凛，孕妇出血可大可小，严重的可能会小产，但他之前明明已经给她服过保胎丸，也施过针，怎么会突然出血。然而在这里想也不是个办法，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抓起药箱就走。

施过针后出血虽然已经止住，出血量也不是很大，但秋羁然还是一脸的凝重。

宛央的脸色依然很是苍白，然而作为医者的秋羁然却明显察觉出与之前的不同，之前不过是单纯的苍白，如今她的脸上已经淡淡的拢上了一层黑气，分外的不祥。

他刚搭上她的脉搏，眉心就是一跳。

萧源已经跟了过来，见他神色凝重，不禁也皱起了眉问道：“如何？”

秋羁然清了清嗓子，颓然道：“应该是我对蛇毒的判断有误，毒性并未除净，很可能只是表面压抑下去了，实则……”

“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该怎么办？”萧源急切问道。

“如今看脉象，怕是毒性已经影响到孩子了，最好的办法是……”秋羁然犹豫了一下，才说了下去，“把孩子拿掉。”

萧源的脸色变了，然而还没有等他做出反应，宛央已经睁开了眼睛，显然她并没有昏过去，而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许碰我的孩子。”她的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无比坚决。

“那样很可能连你自己的身子也拖垮的，”秋羁然急切的说，“何况要为你解毒势必要伤到孩子，最好的办法还是趁现在……”

“我说了，不许动我的孩子，”宛央坚定的说，从床上坐起来，以一种防护的姿态护住自己的小腹，“倘若如此，我宁可跟着孩子一起死！”

萧源的身形方动，宛央就狠狠瞪着他说：“就算你们现在能打昏我，我醒过来也不会苟活于世！”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凉起来，“萧子恪，你已经毁了我所有的亲人，难道连最后的这个也要夺去吗？”

萧源颓然的落下已经伸出的手，眼中镌刻着深深的无奈，他疲惫的开口：“原来我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秋羁然看他们似乎又要开始争吵，急忙插到中间来，“宛央，你再不配合解毒就迟了，这种蛇毒非常怪异，连我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宁可毒发身亡，也要保住孩子。”宛央执拗的说。

“宛央，你跟我回去，我保证哪怕是倾天下之力也要保全你们母子，好不好？”萧源走近她，再次伸出了手。

他能看到宛央的眼底涌起了波澜，然而她迅速红了眼睛，大颗泪水涌出，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去眨眼，就这样定定的望着萧源。她的目光让萧源觉得全身仿佛置于冰雪之中，他努力与她对视着，等待她最后的答案。

“我只求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她艰难的说。

“央儿，”他叫了一声，固执的保持着伸出手的姿态，再一次努力道：“我是曾经利用做了很多事，但那已经过去了，你和孩子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宛央凄然一笑，“倘若只有死才能摆脱你，我宁愿死！”说到最后四字时，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在嘶喊。

他的手臂再次重重垂下，不知道是因为体内残存的毒性，还是自己已经被宛央眼中的恨意打败，萧源只觉得每挪动一下都有如千斤重担压身。他背转过身子，努力提起脚步，一步步向门外走去，每一步都是那样艰难。

在跨出门槛前，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之前眼底所有的软弱和乞求都已无影无踪。“如你所愿，就当我们不曾相识过。”他说完这句话后，全身的重担陡然轻了。

萧源最后苦笑了一下，然后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他迈开大步冲出门外。

宛央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袖子却在唇边沾上了血迹。秋羁然连忙坐到床边为她检查，却看到她的牙齿已经深深的咬入下唇，粘稠的血正从她唇边一点点蔓延开来。

“你……”秋羁然一时间竟不知要怎么说她才是。

宛央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恳切道：“请先生救救我的孩子，宛央此生已经没有其他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我一定会把欠你的诊金付上的，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秋羁然看着她不停哀求自己，不由得垂下了头，心中五味陈杂。良久，他才抬起头，“放心，你上次付给我的东西价值连城，我为你做的却微不足道，我答应会尽力保住孩子，但是，我需要你完全配合我的治疗，你能做到吗？”

“能，我能。”她忙不迭的答应。

秋羁然接着说道：“第一点就是忘记你和萧源之间的恩怨，忘掉所有不好的事，忘掉所有负面的情绪，蛇毒尚有解救之法，但你的恶劣情绪才是对孩子来说最致命的毒药。”

宛央怔怔的看着他，沉默许久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秋羁然起身道：“我先叫小梅来帮你处理嘴唇的伤口，我要回药室去好好研究一下那蛇毒的解法，你要好好休息，切忌多思。”

宛央点头，小梅很快进来了，手脚利落的调配好一盏药茶让她漱口，说是能防止发炎的。药茶入口，宛央才觉得唇上伤口强烈的烧痛起来，让她几乎又要落下眼底盘旋的泪来。

她当时那样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只是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的挽留萧源。她又漱了一口，伤口的疼痛重又燃起，她静静感受着疼痛，努力想要忘却心中的痛。

原来自己真的是很没用，就算他利用自己犯下了这么多罪孽，自己还是无法完全的恨他。在看到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无法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冲动，只能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让一切就此了结。

宛央举起杯子又漱了一口，口腔中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她苦笑了一下，肉体的伤痛竟然可以这么快就麻木掉，那么，心里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