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敛衽行礼道：“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长乐未央。”

萧太后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起来吧。”

宛央虽然起身，仍是垂手站立在一侧，并不敢坐下，萧太后似乎也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而是细细打量着她，看得宛央觉得喉咙里都要长出草来了，痒痒的，却又不敢咳嗽。

“这次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不过……看这小模样却是又水灵了些。”

“太后娘娘谬赞了。”宛央本分的回答，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干涩。

“子恪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猝然发问。

宛央微惊的抬头，勉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以平静的语气回道：“臣妾不知太后此话何解，若太后想知道城外百姓对叛党的议论，臣妾倒可答出一二。”

萧太后起身走下凤座，与宛央隔着一步的距离对视，宛央有心后退，却不敢这般造次，只好低首不语。

“不要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后，”太后在皇后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你是永朝的皇后，什么为先什么为后你是清楚的，若是走错了路，可就不好回头了。”

“臣妾越来越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了，宛央首先是宛国的女儿，其次才是皇后，正如太后首先是萧家的女儿一样。”宛央低眉道。

“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太后微含怒气的说，戴着长长金甲套的手指托起宛央的脸，“哀家不妨告诉你，自从哀家嫁入帝王家，便视自己的夫君为唯一的天地，萧氏……不过是个姓氏罢了，哀家早已把自己当作李家的人。”

宛央被迫与她对视，“太后高风亮节，真是让臣妾佩服，只是臣妾听闻当初太后得以封后是借着萧家的权势，如今转眼便将自己的哥哥下了大狱，这份过河拆桥的勇气，臣妾更是佩服。”

太后脸上微微变色，“那是他还不知足，哀家早就劝说他将今缨嫁给太子，将来有太后和皇后在宫中，足以保得萧家世代荣宠，他却还不知足的想要这皇帝的位子，才会招来今日之祸，还连累了儿孙福祉。”

宛央觉得下巴上的那只手渐渐加力，她勉力露出一个笑容，“不知太后娘娘究竟想问什么，若是无事臣妾想休息了。”

太后收回手，状似无意的说：“哀家只想告诉你，让子恪趁早投降，哀家和今缨会劝说皇上留下他的性命的，若是他肯认错，说不准将来还可以恢复秣陵侯的封号。”

宛央心中微微一动，然而联想到如今李璟的变化，便打消了方才那一瞬间的犹豫，“臣妾实在不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更与叛党毫无联系，太后怕是得了错误的消息。”

“宛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还只是哀家一人知道此事，连今缨都没有告诉，若你执迷不悟，哀家便将你与子恪的事告诉皇上，到了那时，”她冷笑一声，“就算你是永朝皇后，宛国公主，怕是也保不住你的地位，等着你的无非是冷宫衾寒，囚笼一生罢了。”

宛央反而笑得越发灿烂，“既然太后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宛央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一局，赌赢了我便是从此海阔天空，输了至多也不过是如太后所说，冷宫？”她唇边笑意加深，隐有轻蔑之意，“在我看来与这皇后宝座，凤冠宝玺也没有什么区别。”

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宛央已经再次裣衽为礼，恭声道：“臣妾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见她只是低眉顺目的低着头，摆明了不与自己对视，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跨出门槛的瞬间，心下忽然袭上一片落寞，燕池宫已经再也不属于自己了，自己如今只是太后。身为太后，却连一个进宫未久根基不稳的皇后都奈何不了……萧太后摇摇头，微微叹气。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她那般的飞扬跳脱，傲然漠视一切的权力？是了，自己初为皇后时，也是一般无二的傲气，那么，自己是如何失去了那份傲气的？

萧太后走在回北宫的路上，陷入了沉思，花晓忽然拉住了她，叫道：“太后娘娘小心。”

她抬起眼睛，才看到前面的路上有块大石拦路，自己方才险些走上前去，若是被绊一下，摔得定是不轻。

“娘娘看起来如此心神不定，可是有什么闹心的事？”花晓见她神情恍惚，忍不住出言问道。

“花晓，哀家……是不是真的老了，连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都制服不了。”她自嘲的说。

花晓虽然刚才没有进殿，但候在殿外也隐约听到了些争吵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那个皇后不过也是倚仗着自己是宛国公主的身份，才嚣张了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后目现哀色，“是啊，她是有娘家可以倚仗的，还是素以兵强马壮闻名五国的宛国。”

那么，自己呢？在选择了自己的夫君的同时，便意味着背弃了娘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亲生哥哥当初告诫自己远离宫廷的时候，不但被她嗤之以鼻，还联同李璟一起将哥哥抓住下了天牢。或许，从那一刻起，自己放弃了萧家，同时也被萧家所放弃了。今缨……那个痴情的孩子也和自己选择了一样的道路。

太后忽然抬起头，目光中射出决绝的光芒，不错，这场天下豪赌，胜了固然是一生尊荣，败了，也不枉此生！宛央，你既选择了子恪，我亦选择了李氏江山，端看你我二人，谁能做的更好！

“花晓，哀家一个人回去就好，你设法去毓琛宫中给皇贵妃递个信儿，让她得空来北宫一趟，毕竟哀家是不好经常往后宫中去的。”

“是。”花晓恭敬的回答。

“还有，顺便告诉安公公留意皇帝的去向，若是他去了燕池宫一定要及时向我回报。”

花晓点头，眉间却有浮起一丝疑惑，“太后娘娘此举有必要吗，皇上喜欢今缨小姐是众所周知的，怎会和皇后……当初皇上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可是宁愿不做太子也要……”毕竟是上位者的事，作为丫鬟的花晓也不敢多说。

太后冷哼一声，“什么情啊爱的，都比不上皇位来的实在，从前做太子是一回事，如今成了皇上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哪个男人不爱美色的，何况这个美人还能带来许多好处。”

“太后娘娘说的是，皇后……确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呢。”花晓低声道。

太后唇边浮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红颜祸水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