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当薄城再次进宫探望宛央时,面上的喜色已是表露无遗,宛央不用问也能知道她和无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正说笑间,殿内突然闯入了一队侍卫,为首的是姜尧身边的得力太监李遂。
李遂的目光在看到薄城也在这里时流露出些许意外,然而他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宛央身上,尖声道:“将这个女子给咱家拿下!”
他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应声上前拿人,捉住宛央的双臂就要将她拖走。因是在宫里,薄城并未佩戴兵刃,只得空手而上,以巧劲卸脱了那两名侍卫的手腕,将宛央护在身后,厉声喝道:“大胆,这可是君上新认的义女,李遂你好大的胆子,敢到这里来拿人!”
李遂鄙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义女公主的,不过是个细作罢了,”他顿了顿,毕竟薄城也是夷国举足轻重的将军,他的语气中还是带了几分恭敬,“将军您莫要被这个细作给骗了,此女是那谡朝皇帝派来的细作,是要害咱们的啊!”
薄城看了宛央一眼,见她一双幽深眼眸中满是澄明,便回过头斩钉截铁道:“恐怕李公公是弄错了吧,还是我去面见君上,问个清楚才好。”
李遂嘴角逸出些许笑意,躬身道:“那正好,皇上正是命令咱家把人带过去呢,那咱们便一道去罢,将军,请!”李遂做了个请的收拾。薄城唇角紧紧抿着,冷冷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侍卫,便拉起宛央当先走出了大殿。
伏虎殿上略微有些冷清,除了姜尧和太子姜胜外,便只有一名武官和一位文臣,想来定是夷国举足轻重的重臣。薄城低声道:“那文官是王宰相,另一个是朝中的大司马大将军虞彰。”
薄城和宛央还未及见礼,太子姜胜已经一声怒喝:“大胆的谡朝细作,还不速速跪下交待!”
宛央虽觉此事蹊跷,但身在他乡,少不得低眉顺眼的先跪了再说。薄城亦跟着跪下,大声问道:“君上为何听信谗言,绾绾乃君上义女,不日便是谡朝皇后,谡朝与我国亦互为盟友,何来细作之说?定是有小人谗言混淆了圣听,还望君上细察!”
“哼,什么盟友,根本就是狼子野心的狂徒!”姜胜忿忿道。
“够了,胜儿,”一直没有出声的姜尧发话了,“薄城,你且起来,本君自然不会偏听偏信,你且听宰相说说,再下决断。”
薄城见国主已然发话,便只好依言站起,还不忘向宛央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以示鼓励。姜尧向王宰相打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站了出来。
王宰相看了一眼薄城,朗声问道:“薄城将军,当日你率两千精兵前往边关迎接谡朝皇帝送来的人,可是在城外遭到伏击?”
此事确实是有的,薄城想起当日无双受的伤,点头道:“不错。”
王宰相嘴角泛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神气,追问道:“后来在隽风城的城主府,可是又遭人暗算,不单城主府起火,连兵马驻扎的营地也莫名其妙的被人下毒纵火,致使两千精兵折损大半,这事……”他扬起眉毛,“本相说的可确实?”
薄城略一迟疑,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王宰相说的这些确是实情,但她却想不到这怎么会和宛央扯上关系,毕竟,那些刺客很可能都是针对她而来的。
见她承认了,王宰相脸上胜券在握的神气更加明显了。他转过身去不再面对薄城,而是向姜尧拱手道:“君上,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些事都是确确实实有的,而罪魁祸首,便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胡说!”薄城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立刻驳道:“这些事虽有,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何况那些刺客很有可能都是冲着她来的!”
宛央微微叹息,他们既然这样笃定,显见得手中有了证据,薄城此举非但不能替自己洗刷什么,反而还会连累了她。
一直都未说话的虞彰终于开口,目光炯炯的盯着薄城,沉声道:“你可知道这些刺客都是谡朝人,不仅如此,看他们如此训练有素,定是出自军中!”
薄城心下一寒,嘴上却是硬气道:“是谡朝人氏如何,是我国人氏又如何,总不能因为这些刺客都是谡朝人就污蔑绾绾是细作,倘若她真是细作,这样做岂不是太落于痕迹,她又不是傻子,竟会来这里送死?”
“绾绾?”虞彰冷哼一声,“此女至今连真名实姓都不曾透露过半分,将军就如此相护,未免也太过草率。”
“你……”薄城正待出言反击,姜尧却一拍龙案,怒道:“朝廷肱股,国之栋梁,竟在朕的面前如此吵嚷,难道当这伏虎殿是市集了不成?”
“君上息怒,臣等知罪!”见姜尧龙颜大怒,众人立刻跪地齐呼道,连太子也收敛了方才的暴躁之色,跪地请罪。
姜尧面色稍霁,沉声道:“都起来罢,你们无需争吵,大司马,且将证据呈上来便是。”
“臣遵旨!”虞彰领命,瞥了仍忿忿不平的薄城一眼,便出殿去了,想是去取证据了。薄城虽心里知道宛央不可能是细作,但情势如此,也不由得心中忐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证据。
姜胜却闲闲道:“父君,若要儿臣说,何须证据,薄城将军带出的两千精兵折损到这个地步,不就是铁证如山么?”
“想那萧源着实可恨,假借联姻之名让君上派精兵前去迎接,实则却打了要灭亡我国的主意!”王宰相痛心疾首道,“若他果有联姻之意,我国虽无公主,宗室之女却尚有几人,又何须千里迢迢送此女来做君上的义女?”
他本意是要证明萧源的狼子野心,却不自觉地触怒了姜尧。姜尧的语声极是冷硬,“宰相大人是在责备孤有眼无珠,连萧源的机谋都未识破吗?”
王宰相顿时汗如雨下,瑟缩着跪地请罪道:“老臣失言,还望君上原宥。”
姜尧并未接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王宰相,直将他看得连头也不敢抬起分毫,一味的伏在地上求饶。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薄城很容易就能听出那是虞彰的脚步声。但他身后还夹杂几人杂乱的脚步声,她抬头看时,见虞彰身后的侍卫还押解了一人进来,那人身上的囚衣已经沾满了血迹,头发胡子也蓬乱成一团,看不清楚面容。
“启禀君上,证据臣已经带来了。”虞彰拱手道。
那着囚衣之人立刻哆嗦着跪下,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上的伤委实严重,声音竟已抖得不成样子。“罪臣……罪臣王……朔参见君上,君上饶命啊!”
那人已经膝行着上前,抬起了头哀号道。宛央暗自心惊,当日在隽风城不可一世的城守王朔,还曾妄图阻挠薄城点兵去救无双,如今已是瘦的连人形都看不甚出来了,不知道受了多少的严刑拷打。
“你犯了何罪,速速禀来!”姜尧的声音无比威严。
“是是是,”王朔顿时磕头如捣蒜,“罪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了,究竟如何处置你君上自有明断,你若想将功折罪,还是好好将你的罪名交待了罢。”
王朔目光闪动,从蓬乱头发的空隙中扫了一眼大殿,见宛央直挺挺的跪在自己不远处,便伸出还戴着镣铐的手,指控道:“就是她,她是谡朝皇帝派来的细作!”
“哦,此话何解?”姜尧追问道,显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谡朝皇帝名为与我朝联姻,实地里却是想把我朝精锐骗去边关,再暗中派出杀手歼灭,这样我国不仅折损精兵,连名将也保不住,大大的有利于他们他日来犯!”王朔一口气说道,全无方才的结结巴巴,显见得是将这话练的极熟了。
虞彰根本不容得他歇口气,催促道:“接下来呢,还不快说?”
王朔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是,罪臣当日一时糊涂,竟被他们说动,于是在府内纵火,妄图谋害薄城将军,城外的军营也是他们威逼小人在酒饭中下了毒,然而再放火的,”说到此处,他又伏在地上磕起头来,“君上,罪臣都是一时糊涂,请君上饶臣一命啊!”
虞彰走到他旁边蹲在,“你好好回答君上的话,君上自然会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的。”
王朔晦暗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急急道:“罪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都是这个女子来教唆臣的,臣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他猛然抬头,“君上,此女乃谡朝皇帝的御前尚仪杨氏,当日谡朝的镇国公一案,便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君上一查便知。”
宛央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跳,本来她还以为这只不过是单纯的污蔑,如今对方连自己御前尚仪的身份都查了出来,显然这里面还另有乾坤。
姜尧点头道:“不错,当日谡朝镇国公一案,朕也有所耳闻,杨莞,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王宰相和虞彰都露出一副看你还能怎样狡辩的神气,薄城却抢上前道:“君上明察,此事一定另有蹊跷,仅凭王朔一人之言难以……”
她话还只说到一半,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宛央已经站起来,淡然的眉目间蕴着些许傲然之气,她的唇角甚至有一丝微笑,“王朔说的不错,我确实做过谡朝的御前尚仪,我来贵国也确是另有图谋!”
她的语声虽不大,却带着一分斩钉截铁的决然,让殿中几人都是一惊。薄城更是转过头直直盯着她,眼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王宰相和虞彰亦是惊讶不小,连王朔都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看向静立于殿中的女子。大约是想不到她会如此爽快的认罪,连姜尧一时间都没了话。
宛央就那样静立在大殿中央,毫不畏惧的迎向他们投来的质疑目光,唇角的傲然笑意越发加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