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怀北对戏时，楚瑜一直在观察她，沉浸剧情，一副坦然对新闻毫不知情的神情，颇有波澜不惊的气度。

直到两人的对手戏开拍，她都没表现出一点跟谈璟搭上关系的得意。

哦不对，应该说周怀北依旧保持着她一贯的趾高气昂，跟这则新闻的出现并没有联系。

这场戏依旧发生在鱼玄机离开道观，回到平康里的时候，她在住处为来自不同地方的才子备酒设宴，甚至请平康里的青楼女子唱曲跳舞，生活好不恣意放纵。

与旁人那是把酒言欢，一时的放纵只能带来一时的潇洒，而她最自在的时候，却是跟侍女绿翘两人在一块时。

这是一场室外戏，地点选在一处空旷的草坪上，裴直坐在监视器旁，画面里出现一位侧躺在草地上的白衣女子，和一位手持风筝线的绿衫女子。

天公作美，这会刮起了偏北风，正适合放风筝，只不过已入十二月，天气渐渐转凉，只穿着单薄衣裙的演员们受风一吹，皆缩起肩膀躲进大衣里。

风筝已经由工作人员提前调整好，楚瑜只需要有技巧地轻扯两下风筝线行了。

周怀北躺在地上朝手持风筝线的人望去，眉眼里尽是稀疏惬意。

这一阶段的鱼玄机，旁人谁都不信，唯独信眼前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她向往自由，也极力鼓励过青楼里那些女子，挣脱社会的束缚，勇敢追求自己心中所想。

每每与绿翘谈到这方面的事情，在这之前，绿翘虽有不同意见，倒也没敢说出口，可如今经历过这些事情后，绿翘不再将自己的想法隐在心里，直言不讳地指出鱼玄机想法偏激。

鱼玄机对此欣然笑道：“绿翘，这是你追求自由的第一步。”

此刻的楚瑜将风筝线系在地上某处准备好的细杆上，提起裙摆一脸灿烂地跑向周怀北。

外界的风有些大，剧组在她们身后竖起了挡风板，刚梳整齐的发髻不至于被吹得七零八落。

周怀北眼里含笑看着来人，她微微起身，那人一下扑过来，抱了个满怀。

楚瑜笑声如铃，清脆稚嫩，被风吹乱的碎发黏在脸颊上，周怀北轻轻帮她捻开。

等到恰当的时候，裴直对候在风筝那边的工作人员挥手，“啪”的一声，灌满风的风筝突然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随着风向不断飘向远方。

楚瑜闻声转头，一脸可惜，“啊，线断了。”

周怀北柔柔靠在她肩头，目光翘望远处的天空，轻声细语道：“对啊，线断了，风筝飞走了。”

楚瑜没出声，直愣愣地盯着那只风筝。

这场戏是鱼玄机和绿翘风筝一事转而讨论到自由为何，她们对自由生活的理解各有不同，一个理性，一个感性。也正因为不同态度的碰撞，才引出后面两人的矛盾。

“飞走了，它自由了。”周怀北对上她的眼睛，“绿翘，你羡慕它吗？”

“不羡慕，”楚瑜回视过去，眼睛里满是真诚，笑着道，“因为当下跟小姐在一起的日子，是绿翘最自由快乐的时候了。”

两人默然相视，一个眸中沉静，一个眸中雀跃，鱼玄机与绿翘的感情，其实她自己都理不清，情厚于主仆，却又浅于姐妹，鱼玄机并没有把她当妹妹来看，而是一位同龄人，一位想拯救她脱离俗世的妙龄女子。

周怀北摸了摸她的发髻，眼睛里神情款款，忽然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她慢慢靠近楚瑜，在她鼻尖留下轻巧温暖的一个吻。

周怀北凑在她耳边道：“愿你永远这么快乐。”

楚瑜立马怔在原地，周怀北的这个吻是剧本中没有的，对方是临时加的。

想到此，她又立即垂下头，双颊微红，推了周怀北一把气鼓鼓地快速走开。

没走几步，楚瑜再次不放心地回过头，鼓起的双颊还没完全消下去，眼睛不敢与对方对视，“小姐，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楚瑜的错愕也应了绿翘该有的反应，监视器后的裴直并没有打断她们，反而等整场戏结束才叫停。

一边的围观者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怀北亲了楚瑜！？

大家眼神异常地看向周怀北，她那个吻来得令人猝不及防，可若加在这场戏中的话，又显得十分水到渠成，仿佛那会的鱼玄机会做出这样大胆直接的事。

副导演在裴直身边，跟他讨论着周怀北多出来的那个吻，觉得这个吻可能超出了广.电的规则范围。

裴直盯着那场画面沉默，其实他之前是有想过将鱼玄机和绿翘的感情升华为人这一层度的，只不过在和编剧的多次探讨下，才将这层关系隐在了亲情与主仆情之中，暴露得并不明显。

周怀北能将隐藏其中的感情演出来还挺令他惊讶的，楚瑜的反应也给了他一个小惊喜。在那个守着老旧思想的时代，绿翘的错愕生气表现实在太过正常了，楚瑜走开后再次回头，也演出了绿翘身为侍女的职责。

权衡再三，裴直决定这个吻的画面不要剪掉，而且这场戏一次过，再来一次的话，周怀北和楚瑜的表现肯定没这么自然。

副导演犹豫，“可是到时候上映的话……”

裴直挥挥手说：“这个不用担心，在大陆实在过不了的话，先选在台湾和香港上映，到时候再把删减后的在大陆上映。”

副导默然闭嘴，裴导决定好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他。

没有遭到导演的叫停，并且一次性过，周怀北和楚瑜都略微惊讶。

其实那个吻并没有含有情.欲.色彩，只是看着当时饰演绿翘的楚瑜，周怀北情不自禁地想与她亲昵。那个时候她是鱼玄机，是与绿翘生活多年的女人，这么多年鱼玄机身边的侍女一直是绿翘一人，说明她对绿翘的信任胜过其他任何人。

毫无保留的信任里，总是隐藏着某种喜。

下了戏，裴导请大家吃饭。

途中裴直问起了周怀北在拍那场戏时的内心活动，周怀北放下筷子，转了转眼睛似在回想。

“那是鱼玄机的想法，不是我的，”她看向裴直，认真道，“现在我也记不太清了，毕竟我并不想亲一个女人。”

坐在旁边的楚瑜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周怀北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的性取向还是正常的，喜欢男人，好看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楚瑜莫名松了口气。

裴直脸色黑了黑，他又没想问这事！

没多久周怀北回魔都，之后又要飞另一个城市拍广告，小蔡在回程路上跟她打了个预防针。

机场肯定有媒体记者在候着，上次她与谈璟的新闻到现在都没褪下热度，谈璟那方也不见什么声明，形势愈演愈烈，不好的言论几乎都偏向周怀北这一方。

果然，一出来周怀北和助理保镖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根根话筒几乎戳到她墨镜下。

“周怀北小姐，请问那则新闻里帮忙开车门的男人是谈璟先生吗？”

“听说您和谈璟先生即将参加一部综艺，请问你们在里面会成为搭档吗？”

“请问周怀北小姐，你跟谈璟先生那天见面是为了工作的事吗？”

……

尖锐的提问声不绝于耳，周围又有她的粉丝在场，声音震得耳鸣。

除下墨镜，周怀北拿开一只捅在面前的话筒，朝着被抗得最稳的一架摄像机，微微一笑，“是不是谈璟先生你们都认不出来吗？我跟他见面不是因为工作，难道还有私人的事？还有，”她看向镜头，笑脸更加嫣然，“搭档的事，估计要看谈璟先生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