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姑娘家而言,再好的出身,一旦脸被毁了,其它的也就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了。
陆知微从前也是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负的,在鄞县那样的小地方,她不管去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投注在她身上的,都是各家闺秀羡慕、嫉妒又向往的目光。
可这一切,彷佛回到京城就变了,她的家世、容貌,在一众京城的闺秀中也不过就是寻常,而现在,却是连寻常都算不上,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料。
想到这里,红着眼的陆知微不禁抬起眼来,看向了李梅儿。
女孩子半侧着身子,正与孙娉婷小声说话,刻意压低的声音清凌凌地,十分悦耳。
不知孙娉婷回了她一句什么,让她立即无声笑了起来,晶亮的眼睛霎时间弯起,长而密的睫毛挂在眼尾,将整个人显得灵动极了。
再看那精致的琼鼻,和微微翘起的樱红菱唇,无一处不透着女孩子的娇俏与美好。
陆知微揪紧了帕子。
这全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无论长幼、还是是否端正博学,于女子身上最看重的皆是美貌二字,且越是年长便越是如此——这是她自幼便时常听母亲说起的道理,眼下看来果真没错。这一点,自表哥身上她看得明明白白。
从前对她那般温柔的表哥,自打认识了李梅儿之后,对待她便冷漠了许多。
她从未想过,如表哥那种的男子,竟也会着了李梅儿这种小家小户出身的女子的道。
想到表哥待李梅儿的种种不同,她只觉得如尖芒在心。?说白了,不都是这张脸带去的好处?她生得本也不差,曾经也不比那李梅儿差多少,可如今……
论身世,她跟那李梅儿是一个在天,一个在泥地里,表哥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出生低微的贱人!
陆知微挫败委屈又满心不甘。她本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又因为容貌被毁之事,心思越发阴鸷,如今看着依旧明媚耀眼的李梅儿,心中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毁灭之意。
李梅儿对恶意本身就很敏感,有所觉一般地看向陆知微,却见她似是在自顾自的饮茶,又因为她的整张脸都遮掩在帷帽之中,并看不清此时脸上的表情,便也只觉得是自己出现了错觉,收回了目光。
没过多久,陆知微忽然起身说道:“我想去如厕方便一下,表妹,你陪我一起吧。”
孙小五本有些不情愿,但想到母亲交代过自己,要自己好好照顾表姐,便也只能点头应了,并且与李梅儿嘱咐道:“梅姐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的。”
李梅儿并没觉得什么,只笑着点头应了。
两人离开没多久,李梅儿就闻到禅房外头传来一股子木柴烧着的焦湖味。
李梅儿本来今日就十分警惕,闻到这个味道,立马起身拉起一旁的包子,就往禅房门外跑。可两人去推门,却一时没有推动,包子力气大,狠狠地推了几把,又用脚去踢,门却依然没有打开。
李梅儿立马意识到门是被人从外头给栓住了。
“没用的,咱们从窗户出去。”李梅儿当机立断,又往窗户的方向跑去,禅房的窗户是圆形的,位置比较高,包子搬来了屋中的桌子,让李梅儿踩着上去,窗户虽然小,但如李梅儿这般瘦小的女子钻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李梅儿去推窗户,发现窗户能推动,心中一喜,知道是想害她的人没来得及一并锁上窗户,可她往窗外一看,却又傻眼了,窗外竟是种了满满一片荆棘林,这要是跳下去,保准脚上都是鲜血淋漓。
她都不明白,好好一座寺庙的禅房后头,为何要种这么多荆棘。
包子看自家小姐久久没有动作,便在一旁催促道:“小姐,怎么了?”
她一边问,眼睛还不时地看看门那边,显然火已经快烧进来了。
“没事。”李梅儿神色如常,心一横,就提着裙子跳了下去。
脚上和腿上被荆棘刺穿的疼痛,让李梅儿冷汗都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窗户,便见到包子一脸震惊的面孔。
包子看着自家小姐隐隐透出血迹的脚,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嘴唇嗫嚅了一下,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小姐……”
李梅儿忍住脚上传来的疼痛,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包子,我没事儿,你赶紧下来,我接住你。”
包子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便忍着泪点点头,一跃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李梅儿伸手抱住她,因为她刚落地的那一片荆棘已经被她踩倒,所以包子倒也没怎么受伤,只有一些轻微的划伤。
“小姐,你疼不疼?”包子终于忍不住,哭着问李梅儿,“您刚刚怎么不跟奴婢说,要是奴婢知道外面是这样,一定不会让您先跳的。”
李梅儿这会儿也顾不上安慰丫鬟,飞快地说道:“我没事,咱们快走。”
她心想着,刚刚要不是把萱草留在了祖母和母亲身边,这会儿应该就不会这么被动,只是山青哥哥不是说过,徐家的人会在暗中保护她吗,怎么她的房子外头都着火了,都没人过来。
她正这么想着呢,就听房中忽然传来动静,房门“碰”的一声被人从外头踢开,然后好像有许多人冲了进来。
包子以为是来救她们的人,正准备开口呼救,却被李梅儿一把捂住了嘴巴,拉着她一起蹲在了窗户下面。
李梅儿的身子紧紧贴在窗户下,因为窗下还有个窗沿,所以里面的人朝外面看,是看不到躲在这里的主仆两人的。
“怎么没人?刚刚那丫头不是说人还在禅房里吗?”里面的人似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然后有另一个人回道:“不知道,可能是走水提前跑了,好端端的怎么走水了呢,真是麻烦。”
“窗户开着,会不会从那里跑了?”最先那人似是发现了开着的窗户。
然后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李梅儿当即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身子贴着墙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