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到陆府的时候,陆灏正在听洪芳儿说下午同明玉喝茶的事。
“表哥。”洪芳儿添油加醋的说完后,小脸皱的不知道有多委屈,“舅母说的不错,那徐明玉不是什么好人!”
“我还当是什么事……”陆灏摇头笑道,“不过玩笑话而已,亏得你相信,这话跟我说说就行了,莫要去跟我娘和你娘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领教了十几年,领教了个彻底。
明玉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未必看不出芳儿将来是留给他做姨娘的,说这些狠话,在他看来,无非是女人间争风吃醋,斗来斗去的小手段而已。哪个女人不善妒啊,更何况明玉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再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她能瞧洪芳儿顺眼,才怪了去。
嘴皮子上的几句狠话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做出这些事?那些出身尊贵的千金小姐,即便是贵为公主,未嫁前一个两个都厉害的很,嫁了人还不是老老实实的侍奉讨好公婆和丈夫,打理后院照看庶子,求得夫家的尊重,明玉再尊贵,还能尊贵的过那些千金小姐。
不过陆灏心头暗喜,明玉会吃醋会嫉妒,这不是证实明玉心里有他么!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陆太太了,瞧未来的洪姨娘不顺眼,吓唬敲打。
这种认知让陆灏欢喜,只不过,这种霸道的脾气可不行……陆灏眯着眼睛看着天边的晚霞,女人不能宠的太过,不能什么事都顺着她,否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丢掉了贤惠恭谨的本分,明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以后是万万不能有的。
明玉的脾气,未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陆灏觉得十分的新奇十分的对自己口味,从来没见过一个姑娘,能让他牵肠挂肚到这个地步,可要真到了娶回家托付中馈的地步,他又觉得这种狠辣的脾气不行了,要改一改,改到适合他为止。
得好好磨一磨她的脾气才行。陆灏想到。
小七进来通禀明玉要见他时,陆灏还以为明玉后悔下午同洪芳儿说的话来,心虚之下,前来探个底细。他暗笑,女人就是心思敏感,婚姻大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了,难不成他还能因为这几句话,就不去提亲了吗?
然而在陆府巍峨的大门口,陆灏见到明玉时,明玉一脸的焦急,不像是来道歉的模样。不等陆灏开口,明玉就直奔主题,说道:“陆大人,我哥哥被人诬陷进了公堂,您能帮帮他吗?”
陆灏一惊,他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回了家,还未听说此事,同时也意识到明玉这么晚过来,肯定目的不会他想的那么简单,左右看了一眼,晚上没有什么人从陆府门口经过,对明玉说道:“进来仔细说说吧。”
明玉顾忌着陆家还有陆夫人在,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她心里着急徐明烨的事情,这个时候不方便和陆夫人碰上,万一陆夫人夹枪带棒几句,彼此都下不来台面,如今是她有求于陆灏,便说道:“不了,就在这里说说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陆灏见她坚持,笑了笑,只当是待嫁姑娘害羞,不愿意这会上踏入夫家的家门,便说道:“那你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玉原原本本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见陆灏沉默不语,明玉连忙说道:“我哥为人如何陆大人您是清楚的,他和那人无冤无仇,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会去逼人致死?”
陆灏点点头,这点上他倒是相信徐明烨的为人,再说了,凭徐明烨的脑瓜,要整死人多的是手段,大概犯不着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办法,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现在看来,苦主家里人一心想把事情闹大了,一定要让明烨牵扯进去脱不开身,好狮子大开口要钱……”陆灏慢慢说道,“他们找不到别人,只能一口咬定明烨了。”在衙门口设灵堂,一口咬定是徐明烨杀了人,只怕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这事情棘手的很。
夜风渐起,初秋的晚上已经有了凉意,明玉只觉得身上都在发烫,急的要冒出火来,耐着性子点头说道:“对,就是这样。我哥肯定是被人冤枉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您了。”
陆灏原本立刻就要出门找京兆尹的,然而看着一脸惊惶忧色的明玉,想到刚才的事情,他又改了主意,明玉这脾气,还是要磨一磨才能让她懂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半带着敷衍的语气,陆灏笑着说道:“别着急,我想想怎么办,你先回家去,明日再说。”
明玉张了张嘴,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看着陆灏笑的斯文和气的脸,最终行了个礼,带着梨香和东元又回去了。回去的马车上,黑暗中明玉沉默的坐着,心里冰冰凉,陆灏的态度模糊不清,从头到尾她都没感觉到陆灏有多么的着急多么的想帮忙,似乎事不关己的模样。明天一早就要开堂审案了,就算要想办法,也是今晚上行动,明天再说?明天还有时间再说吗?
回到家里,徐长谦还未回来,徐夫人急忙迎上来,拉着明玉问道:“陆大人怎么说?”
明玉看了看满脸都是希冀期盼的母亲,不忍心说别的,只含糊的说道:“陆大人说让我们别着急,他来想想办法。”
徐夫人长出了口气,面有喜色,双手合十朝东方拜了一拜,说道:“这就好,这就好。”陆灏居于高位,应该是有办法处理这件事的。“只是又要欠他一个人情了。”徐夫人叹道,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向陆灏婉拒了求亲才合适,这样一来,更开不了口了,“这人情欠的多了,可怎么还啊!”
明玉低着头沉默不语,就冲陆灏今晚的态度,她预感这个人情是不用欠了的。
一直到夜深了,明玉被徐夫人赶回屋里睡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真是可笑,陆灏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吧,亏她还以为自己去那么一说,陆灏就能为了她出面帮忙。没准陆灏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她的,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然而让她担心的是,没有陆灏帮忙,不知道徐明烨能不能全身而退,想起还在衙门里出不来的徐明烨,明玉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揪成一团了,她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疼她却嘴巴毒辣的傲娇哥哥了,徐明烨处在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却遇到这种事,处理不好,在这个名声大如天的古代,对一切都刚刚起步的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明玉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就醒了,也不知道徐长谦昨晚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起床后发现父母一早已经起来了。一家人心里沉甸甸的装着事,昨晚上没吃饭,这会上也没人觉得饿。看父母两个人神色凝重,明玉不知道昨晚上父亲去找齐大人结果如何,也不敢多问。
一家人沉默无言的挨到了天色大亮,便去了京城衙门。马车刚拐进衙门口的街道,迎面就看到了一溜的白布花圈,几十个披麻戴孝的人站在公堂门口,还有不少穿着孝服的妇人和孩子哭哭啼啼。
明玉眼里瞧的清楚,这几十个人当中,只有几个人是哭的真心实意的,不少人满脸横肉,虽然穿着孝服却毫无悲戚之色,流气十足,肯定就是苦主家人找来的泼皮。
见徐家人到了,守在门口的衙役连忙迎了上来。听说是徐家人来了,一群披麻戴孝的人便脸色不善的盯着他们瞧。
京兆尹还未上堂,明玉跟着父母在大堂等了一会,才等到京兆尹,带来了徐明烨。明玉垫脚看了眼徐明烨,神色如常,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憔悴不堪的颓废模样,她才稍稍放了心,忍不住开口叫道:“哥哥……”
徐明烨冲她摆了摆手,站定在了公堂之上。公堂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然而却没人吭声,偌大的公堂,寂静的只听得到呼吸声。
这会上,明玉瞧见陆灏带着洪芳儿过来了,吃惊之余心里微微安定了下,感激的对陆灏点了点头。陆灏肯过来帮忙,出乎她的意料,想起来明玉心里忍不住小小的羞愧了一把,是她昨晚上小人之心了。
京兆尹五十来岁年纪,没想到陆灏会来他的公堂,惊吓激动之下连忙走到陆灏跟前,要请陆灏上坐,恨不得让了位置给陆灏让他来断案,陆灏温和的婉言谢绝了,笑道:“大人秉公审理便是,本官今日来只是旁听。”
听陆灏说这番场面上的话,京兆尹只得颤颤巍巍的走了回去,心里面条宽的眼泪直流,坐他这个位置,听着好听,实际上难做的要命,京城里掉个蚂蚱都比他大,像今天吧,眼瞅着徐明烨和徐长谦初来京城,无根无基的,谁想到人家能请的动陆灏啊!听说陆灏有意向徐家姑娘提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明玉没想到的是,京兆尹刚走回到座位上,大堂外就听到有人叫道:“哎,乡亲父老,劳烦让让。”
白毫和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开路,司马宏跟在后面,挺胸抬头器宇轩昂的进了公堂。
明玉惊讶的不敢抬头了,这二愣子怎么来了?
“这位是谁?”京兆尹奇道,司马宏在京城里时间待的不长,京兆尹瞧他脸生。一旁的师爷连忙凑到京兆尹耳边,小声说道:“这位就是安西侯爷,从四品的宣威将军,是徐家之前的女婿,后来和离了。”
瞧瞧左边站着的陆灏,再瞧瞧右边站着的司马宏,一左一右两大门神,京兆尹脸上的表情好似一口吞了一个双黄蛋,噎的他直翻白眼。
陆灏见了司马宏自然没好气,上次这莽夫找茬打架的事他还记得,害得他几天出不了门不说,还要被皇上训斥,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司马宏有些意外在这里瞧见陆灏,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心里直叫晦气,到哪里都能碰到这阴魂不散觊觎他媳妇儿的陆小人,陆灏究竟看上了明玉哪点,他叫明玉改了还不行?
“安西侯爷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啊!”京兆尹再次从座位上下来,朝司马宏行礼。
司马宏客气的笑道:“大人莫要客气,今日本侯来只是旁听,大人只管秉公断案。”
京兆尹再次挂着面条宽的眼泪回到了座位上,你们要真的只是来旁听就太好了!
重重一拍惊堂木,京兆尹宣布开堂,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就要开始扯着嗓子哭嚎着喊冤,然而还没等嚎到最大声,白毫几个人齐刷刷的将腰间系着的刀抽出了半截,雪亮的刀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一下子镇住了领头哭嚎的泼皮无赖,这些人平日里顶多小打小闹一番,哪里见识过真刀真枪的干活,还是有人不死心,躲在人后小声说道:“公堂之上,不能带刀,要治……”
还没等他说完,白毫身边的一个大汉就盯了过去,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杀人如麻的,眼神狠辣凶戾,吓的那人话说到一半,便消声了。
京兆尹怅然,带刀就带刀吧,都是大神,他一个小小的土地公公惹不起。
师爷先上前来宣读了状子,大抵意思是状告徐明烨逼人致死,要求严惩凶手,并赔偿损失云云。当然了,赔偿损失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念着状子,师爷心里直摇头叹气,这张家人忒没眼力了,瞧徐家无根无基的,以为是好宰的。看眼前这架势,是踢到铁板上了。
等师爷念完之后,京兆尹一拍惊堂木,问道:“张曹氏,这可是你的讼词?”
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跪了下来,搂着怀里的几个孩子,呜呜嚎哭道:“正是民妇的讼词,小妇人的丈夫死的冤枉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她这悲悲戚戚的一哭嚎,立刻引得外面围观人议论纷纷,同情不已。
京兆尹不耐烦的又一拍惊堂木,“你说徐明烨徐大人是逼你丈夫致死的凶手,可有证据?”
妇人指着旁边跪着的一个年轻男子,哭哭啼啼的说道:“这位小哥可以作证,他看到我家相公和徐大人先后进了闵东楼的包厢,后来……我相公就死在了包厢里。”
京兆尹看向了徐明烨,“徐大人可有什么话说?”
徐明烨神色不变,身形笔挺,背手而立,一副不屑争辩的模样,只说道:“单凭一人片面之词,就要定本官的罪,只怕难以服众吧!”
妇人身边的男子激动起来,站起来指着徐明烨叫道:“你们这群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我若是说了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我去死证明给你们看!”说着,作势就要一头撞到大堂柱子上,被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慌忙抱住了,引得大堂外面一阵骚动。
这会上民风淳朴,这年轻的男子发了如此重的毒誓,又要以死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已然让在场的人都相信了他的话,议论声也此起彼伏不断。
徐明烨冷冷的看了眼还在装腔作势要撞柱子的男子,怎么?难道还要他跟这个无赖一样,去撞个柱子表演一番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明玉的心急急的跳了起来,她看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作为人证的男子,死死的咬定他看到了徐明烨同死者临死前在一起过……
“我作证!”明玉开口了,看周围的人都看向她,明玉定了定神,说道:“我作证,昨天下午,我哥哥是同我在一起的。”
既然他们有人证,那她也可以作证,只要能让徐明烨安然无恙出来,她怎么着都行。
“你是……”京兆尹装模作样的问道。
明玉深吸了一口气,她真的不善于撒谎,她每次说谎,心总会跳的很快,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作响的紧张心跳,这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公堂之上撒一个弥天大谎,压力大的几乎叫她招架不住。
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和紧张,明玉说道:“我是徐明烨的妹妹,昨天下午,我哥哥确实同我在一起的,我们还在徐记布店里吃了饭。后来我哥哥说他要出去一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有官差大哥来我家说我哥哥被人告上了公堂,说我哥哥逼人致死,这实在是无稽之谈。”
苦主那边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胡说八道!”“她是徐明烨的妹子,自然帮着徐明烨说话!”“都有人看到下午的时候徐明烨在闵东楼了,还能有假?”
京兆尹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赶快把案子结了,苦主赵利有本来就是个无业泼皮,徐明烨新科进士初入京城,也不大可能和这类人结了恩怨,鬼晓得那赵利有为什么吞金自杀,想来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知道赵家人怎么就一门心思讹上徐明烨了。
再说公堂上两尊大神看着呢,京兆尹刚要拍惊堂木,就看到陆灏身边的姑娘清晰的说道:“大人,徐姑娘在说谎,昨天下午,她是同我在一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