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一家人坐在院里的石桌旁,等着徐长谦回来。徐长谦进入家门后,神色如常,甚至比平常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微笑着招呼儿子女儿多吃一点。徐明烨和明玉心有戚戚焉的对望了一眼,甚是觉得老爹“温柔的”十分不对劲。
徐夫人瞧在眼里,不动声色,本来是想将今日的事好好跟徐长谦说说的,也只能暂且放下了。等吃过饭后,两人回了房,徐夫人靠着徐长谦坐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衙门里有人与你气受了?”
徐长谦沉默了许久,徐夫人和他夫妻将近二十载,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吭声,等他开口。
“今日我进门前,二弟拉着我,承认那铺子账有问题。”徐长谦艰涩的说道,“是二弟妹同账房做下的,要我看在徐家的脸面上,不要报官。”
徐夫人难得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火爆脾气的跳起来开骂,而是温柔的握住了徐长谦的手,问道:“那你怎么说?”
徐长谦看了徐夫人一眼,满满都是歉疚,摇头道:“我能怎么说?亲兄弟也不能欺负到这份上,我说家里的事都是你管,要说找你来说。”
徐夫人笑了起来,靠在了徐长谦宽厚的肩膀上,说道:“那就是了,你想开了就好,不管怎么说,你,我,明烨,明玉,我们才是一家人。”
“我,我只是觉得亏欠了你和明玉,家产好的都分给二弟三弟了,只拿到烂帐一堆的铺子。”徐长谦有些难过,怅然叹了一声。明烨从小就聪明,书读的又好,他不担心儿子的前途,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该靠自己挣下一份家业,而不是靠挥霍祖产。他只是觉得自己清廉一生,委屈的是夫人女儿,明玉出嫁时,他都没能准备上拿得出手的嫁妆,这成了他心中的刺。
徐夫人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都分家了,我们原本就没指望能分到什么,那两个铺子搁他们手里是烂帐一堆,搁我手里,怎么也错不哪里去。本来我就打算租赁两个铺子做生意,如今正好,铺子是我们自己的,连租金都省了。”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明玉家的院子门被人敲响了,刘妈妈去开了门,回来禀告道:“太太,是二太太来了。”
徐夫人自然猜得到胡氏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什么,徐长谦回避去了内室,只剩下明玉陪着她坐在屋里等着胡氏。
胡氏进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好似面前坐着的是她情同姐妹的闺蜜,而不是昨天还把她痛揍一顿的仇人。
“大嫂,吃过饭了吗?”胡氏亲热的问道。
徐夫人笑了笑,看着胡氏的脸,仍能看出来有些红肿,“这么晚了,二弟妹有什么事啊?”
胡氏被徐夫人的眼神看的闷出来一肚子邪火,然而只能闷在心里,陪着笑说道:“不知道大哥跟您说了没有,就是那……”
“那什么?”徐夫人装傻充愣也是一把好手,“长谦回来什么也没说啊?”
胡氏一口气闷的几乎要吐血,鬼才信这么大的事徐长谦会一个字也不说,徐夫人和明玉都不是好东西,大的小的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像看猴子耍把戏一样看着她,真是气死她了。胡氏心里再恨不得跳起来和徐夫人大战几百回合,也只能忍耐下来,笑容亲切,带着愧疚的口吻,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看我表哥家日子都揭不开锅了,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让他管了铺子的账,谁知道他给弄出了这样的事,我……这没脸见你们了!”
说着,为了表明自己的忏悔之心,胡氏狠心咬牙,伸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个耳光,打在红肿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哎呀!”明玉眨着眼睛叫了起来,“那李账房真是太坏了!”
胡氏苦着脸说道:“可不是,我这表哥,他可是把我给害惨了!可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徐家的脸往哪里搁啊!”
“那二弟妹打算怎么办?”徐夫人开口了。
胡氏连忙说道:“这事是我办错了,大嫂要打要骂,我绝无二话,我表哥昧下的银子,我替他双倍赔给大哥大嫂,怎么样?只要别让三弟妹那个不安分的知道。”
铺子之前亏的账,还有瞒报下的利润,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徐家的公有财产,李氏若是知道还有这笔银子,一定会跟闻到了肉香的狗一样,疯狂的咬着不放的。再说了,李账房昧下了几十两银子,双倍也不过一百来两银子,比起撕掉的那几页账目,这只是小数,她出的起。
未等徐夫人发话,明玉先开口了,“这怎么行?明明是那李账房使坏,怎么能让二婶婶出钱?不行不行!不能让好人当冤大头啊!是吧,娘?”
徐夫人憋着笑,搂着明玉,郑重点头道:“这是自然,谁贪了银子,谁就出了这笔钱。二弟妹,你好意我心领了,可咱们徐家也不能姑息养奸,你表哥这次侥幸逃脱了,有你帮他出钱,可下次他在别处又伸手了,你还能去人家东家家里赔钱了事?你可是咱们徐家的二太太,徐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胡氏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涨红了脸说道:“这样都不行?我出三倍的银子!”
徐夫人十分的为难,十分真诚的看着胡氏,说道:“弟妹,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
“四倍!四倍的银子!”胡氏喘着气,牙咬的紧紧的,伸手在徐夫人跟前比了个四的手势,不能再多了!想到她要溜出指缝的银子,胡氏的心宛若刀割一般,刚开始把铺子分给大房,还以为丢了个烫手山芋出去,没想到还是烫到了自己的手。
徐夫人和明玉对望了一眼,明玉愈发坚定了心里的猜想,那丢失的几页账上,必定有比四倍更多的银子,要不然胡氏也不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行啊,二婶婶。”明玉叹道,“您攒钱也不容易,明蕊姐姐就快要出门子了,处处都要用钱呢!这钱,我看还是得问李账房要,明日我和我娘就去报官好了,不怕他不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
见徐夫人母女油盐不进,胡氏耐心也宣告用罄,哼了一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账册是少了几页,那又如何?神仙也断不出来少了这几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凭你们怀疑,也不能定了我表哥的罪。大嫂,不是我偏袒我表哥,亏的钱是徐家公家账上的,您拿到手的,可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怎么会断不出来?”明玉笑眯眯的,“打上几十板子下去,给他留一口气在,不就什么都招了!”
胡氏勃然大怒,这小丫头忒心狠手辣了,叫道:“你以为你是谁?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要人家官老爷打我表哥板子?”
明玉一双好看的眼睛笑成了狐狸眼,右手两根手指夹着下午陆灏给她的名帖,在胡氏眼前晃来晃去,“陆大人的名帖,就是凭据啊!”
胡氏几乎要吐血,她怕的就是明玉来这一招,递了陆灏的名帖给京兆尹,京兆尹还不诚惶诚恐的卯足了劲去审案,先不由分说几十大板打下去,李表哥的命去一半,那时他还有什么不想开口招的?到最后该判流放的,恐怕就要判斩立决了。
她敢肯定,李表哥一定有自己的一本账,到时候大白天下,她伙同外人做假账往自己铺子里伸手捞钱,这事传开,要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三房夫妻也一定不放过她,老太太肯定恼恨她吃里爬外,她只能一根绳子了结自己了。
“陆大人是贵人……”胡氏艰难的说道,“你怎么能拿陆大人的名帖做这种事?传出去,陆大人岂不是对我们徐家有看法?”胡氏心中惶恐一片,明玉这丫头,恐怕没她不敢做的事。
胡氏以为明玉还要坚持告官,没想到明玉将硬纸做成的名帖收了回去,点头道:“二婶婶见多识广,说的极是,陆大人的名帖哪能这么轻易的用了,得留着日后关键时刻用。若是不用陆大人的名帖,不知道二婶婶怎么想?”
胡氏瞪着明玉,明玉也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毫不退让。
烛光下的小姑娘黑亮的大眼睛映着盈盈的光,美丽明艳,拿着名帖的手臂露出了一截皓腕,莹白如玉,偏偏长相如此柔美的小姑娘,脸上却是与长相极不相称的奸猾笑容,她不由得想拍手叫好起来,这丫头真是极聪明的,每走一步,都把能利用到的东西利用到了极致,谋定而后动,即便是没有今日陆大人来访,她没准会暂时压下此事,等到了有利时机,一下子掐住自己的咽喉。
胡氏突然醒悟了,她那天真莽撞的女儿想要斗赢这丫头,怕是痴人说梦了。
“大嫂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胡氏颓然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