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司马宏叫了起来,手足无措,十分的伤心,他千里迢迢跑回来,就是为了面对这个?“这是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苗氏说道,“你写还是不写?不写的话娘就死在你跟前,正好下去和你祖母,父亲,哥哥团聚,省的被你这逆子气死,活受罪!”说道死去的亲人,苗氏的眼泪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淌,手里的剪刀又往前送了送。
眼看苗氏手里剪刀的刀尖就要戳到苗氏的脖子,司马宏知道自己的娘是个说的出做的到的强硬脾气,紧握着明玉的手渐渐松了,回过头深深看了明玉一眼,转头面向苗氏,木然说道:“娘,你把剪刀放下来吧,我写就是了。祖母,父亲,哥哥都走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别拿命逼我。”
明玉被司马宏最后看的那一眼看的有些心惊肉跳,听着司马宏心如死灰的声音,她心里乱糟糟的。来这里之前,明玉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逼得苗氏以自杀来威胁,想到司马宏刚说的话,他几乎快失去所有的亲人了,这会上她这么做,好像很不厚道,到底司马宏只是个刚长大的少年。
一股浓浓的愧疚感在明玉心中升了起来。
徐明烨见妹妹站在那里低头不吭声,走上前去,把明玉拉回到了自己身后,明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张不开口,是她死活要和离的,如今曙光在望,她怎么能放弃?放弃了,还要回到以前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圆房后司马宏还要继续纳妾,给司马家开枝散叶,无数的珠香会涌进司马侯府的后院,不知道多少庶子庶女会叫她母亲,扪心自问,她能过的了这种日子吗?
想到这里,明玉坚定了起来,抓紧了徐明烨的衣襟,她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可怜同情司马宏,就把自己的一辈子搭上。
徐明烨感觉到了妹妹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晓得妹妹此刻心里也不好受,伸手到后面,拍了拍明玉的手,小声道:“别怕,有哥哥在!”
明玉低头闷闷的“嗯”了一声,额头靠到了哥哥的后背上。
自司马宏答应了苗氏写和离书后,再也没往明玉这里瞧上一眼。
苗氏吩咐谭嬷嬷去拿了笔墨纸砚,摊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司马宏迈步过去,只觉得手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笔,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明玉时的样子,小丫头生了病,躺在床上,一张精致的小脸像玉一般,其实他知道她在装睡,有谁睡觉眼睫毛还扇动个不停的,他只当是小丫头脸皮薄,害羞,不敢见他。
后来他知道小丫头性子好,安静讨喜,他心里很高兴,这样的媳妇才好,将来不会像太太那样把父亲管的死死的,稍不如意就河东狮吼。
再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安静讨喜,贤良淑德,根本就是那小丫头装出来的,其实她脾气暴躁,坏的要命,小心眼,爱记仇,报复心强。
可他就是很喜欢很喜欢,那是他的媳妇。就是明玉板着脸瞪着眼和他生气吵架的样子,他都觉得顺眼极了,小姑娘一生气,他就抓耳挠腮的想法子讨好她,她高兴了,他才安心也跟着高兴。
他知道小丫头在太太和大嫂跟前受了委屈,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养他疼他的母亲和只能敬着供着的大嫂,一边是心爱的小姑娘,他只想等两年他大了,就带着她去别的地方,可他没想到,再没有两年之后了。
鞑子和董贼的一场交易,毁掉了他的家,他的亲人和他的未来,锦衣华服,在天水街头恣意怒马的日子似乎像他的前世,这两年,他跟着军队杀鞑子,一睁开眼都是腥风血雨,一个转身的功夫,身旁的人可能已经丧命于鞑子刀下。两年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过上几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号角一响就要拎着刀上战场,过了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的生活。
他这一年多,经历了太多,最开始在天水城门上,第一次看到那么血腥的战场,看到鞑子杀人的凶悍,血肉横飞的场景,让他腿软,然而只要一想到,他要是贪生怕死跑了,他的母亲他的妻子,都逃不出天水,他就有了勇气坚持下去。一场场的拼杀到现在,他已经不怕和鞑子正面对上了,鞑子怕他。
一切的一切,他都想和明玉好好说说,可惜没有机会了。他知道明玉在京城,满心欢喜的日夜兼程赶到京城,一天一夜都没吃饭,等待他的是这样的结局。
“二公子,时候不早了。”徐明烨见司马宏迟迟不动笔,开口催促,生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二愣子厚脸皮,来个临阵反悔。
司马宏脸上木木的,听到徐明烨的催促,下意识的提起了笔,等回过神来,笔尖已经在纸上凝成了一个墨团,他想把笔扔了,手中的笔好似烫手一般,可抬头看到苗氏举在脖子上的剪刀,他扔不出去,那是他的亲娘,他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
写下第一个字后,司马宏落笔就快多了,一会功夫,司马宏已经写完了和离书。扔了笔,低头站在石桌前,一言不发。
苗氏养了他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是儿子心里难受,和她赌气,苗氏心里也十分难受,只盼着儿子经历了这些事,能够长大,更坚强更成熟稳重。徐明玉不愿意要她儿子,她儿子也犯不着死乞白赖的非她不可,司马氏虽然家破了,可气节还在,她不能让司马家丢脸。
在她的意识里,是司马侯府对不住徐明玉,徐明玉要什么样的补偿,她都没有意见。劝也劝过了,该为儿子做的她都做了,最后只能顺了徐明玉的意思。
天下这么大,知书达理聪慧温柔的千金小姐多的是,宝哥儿继承了侯位,她就再用心给儿子娶媳妇,这次她要仔细的挑,好好的挑。等媳妇进门,她就安心等着抱孙子,不出几年,安西侯府又能壮大起来。
见儿子写完了,苗氏上前去拿了和离书,自己先看过了一遍,又递给了徐明烨。徐明烨细细读了一遍,未觉得有不妥之处,然而他先入为主的对司马宏有了意见,总觉得不放心,又看了两遍,才小心的叠了起来,放到了荷包里。
司马宏仍旧低着头,背对着徐明烨和明玉。
平心而论,司马宏危急时刻能挺身而出,一直在西北前线和鞑子拼杀对抗,已经大大的改变了他留给徐明烨的印象,足够抵消他之前的荒唐纨绔,即便如此,徐明烨还是要坚持妹妹和离。
如果司马宏只是一个和徐明烨不相干的人,徐明烨会称赞他勇敢,敬佩他有血性,可勇敢有血性的男人不代表他就会是一个好丈夫。司马宏他是徐明烨的妹夫,是徐明烨珍爱的妹妹要托付一生的人,徐明烨不认为司马宏能改变他的荒唐,纨绔和花心这些骨子里的东西,就算司马宏是大楚的第一功臣,他也不能把妹妹交给他。
然而他如今也只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又被母亲逼迫着和妻子和离,想到这里,徐明烨也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徐明烨拱手道:“二公子,在天水的时候,若不是你领着守军守城,只怕我们一家再也见不到明玉了,不管之前如何,单这件事上,明烨心里甚是感激佩服。司马侯府以后就全靠你了,提前祝侯爷前程似锦,富贵荣华!”
说罢,徐明烨认真的朝司马宏的背影拜了一下,直起身子,拉着明玉的手就往外走,从此以后,他们徐家和司马侯府再无关系,他的妹妹也终于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明玉看了眼始终背对着她的司马宏,她想司马宏此刻心里一定是恨她的,他对她一直不错,而她却在司马侯府最艰难的时刻抛弃了他,甩掉了他。
“我……”明玉忍不住开口了,她想解释点什么,她不是因为侯府没了才要和离的,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徐明烨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堵住了她的话,在徐明烨看来,明玉已经同司马宏和离了,什么解释都没有必要了。
明玉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徐明烨往外走,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明玉听到背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司马宏跪倒在苗氏脚边,头埋的低低的,发出了一阵阵压抑的呜咽声,抓着苗氏裙角的手上还有一道道凝固不久的血痂。
“娘,怎么会是这样啊……明玉,明玉是我媳妇啊……怎么就不是了呢?”司马宏断断续续哭的伤心,好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苗氏蹲下身子,流着泪轻拍着他的背。
明玉心中一紧,好像有只手攥住了她的心脏,难受的要命,想起天水的那些日子,司马宏送她的兔子,送她的小玩意,还有老太太寿诞上傻呼呼冲上戏台子的二愣子少年,脚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转身就想回去。
徐明烨抓紧了明玉的手,一手捂住了明玉的眼睛,拉着她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