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再无王诗诗。
路小石呆在原地。
这个漂亮的男人曾经救过他一命,但他除了惊呼一声,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自爆神念而亡。
幸或不幸,王诗诗神念自爆的威力委实巨大,十数丈方圆内如遭雷击,路小石周围的北氐军卒个个惊恐茫然,并没有人趁机对他砍杀。
当然,即使有北氐军卒冲上来砍杀,死的也一定是军卒自己。
因为路小石只呆了一瞬。
仅仅一瞬,他的眼神又变得无比明亮,无比清澈,竟是像忘了王诗诗这回事,又迅速掠入北氐阵中。
这一次他没有大开大合地斩杀北氐军卒,而是用内气将声音送到更多的北氐军卒耳中。
“穆尔紫檀死了!北氐国太子死了!”
王朝将士和一众好汉大多听不懂氐羌话,倒还没有太多反应,北氐军卒则有些惊慌,尤其是与赤乌神骑厮杀的这一侧,许多军卒都看到了先前那骇人一幕,不管知不知道太子殿下死了,都有了明显的怯意。
怯意一生,士气立弱。
本已渐处下风的赤乌神骑趁机而勇、而狠。
镇坎营将士和其他神镇营都不同,他们多年来一真跟随王诗诗巡警各郡,独来独往,朝廷少有过问。
在镇坎营将士心中,王诗诗就是营中一切,就是自己追随的唯一,全营将士之间不仅仅是同僚关系,还是朝夕相处甚至相依为命的兄弟。
近处的神骑知道神将身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更是将自己性命忘到了脑后,只想着要为神将复仇。
其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神骑,听到路小石的声音后,则是精神大振,身形顿快。
眨眼之后,许多神骑都在周围杀出一片空地,部分神骑甚至可以再次短距离地冲刺。
路小石在乱军中看到这一幕,再度扬声喊道:“三营将士听令,向右前侧突击,有援军在此。”
一众好汉和两营将士听令,毫不迟疑地向这一侧突杀,加上路小石又强力砍出数条空地出来,竟真的与赤乌神骑汇合在一起了。
路小石稍稍安心,正想下令从这一侧突出包围,却先一眼看到敌军后方好像混乱起来。
紧接着,敌军后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而且喊的是纯正的王朝话,显然又有王朝援军到来
但路小石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突袭到敌军后方的援军,仍是镇坎营大军。
由于牛皮筏子欠缺,等镇坎营三万多将士渡过衣冠江后,王诗诗已率千余赤乌神骑进入北岷山三日有余。
说巧不巧,步卒中有人识得一条捷径,虽然只能陡步翻山,车马全然不能通行,但镇坎营将军担心王神将,便下令全营弃了车马,轻装简从,最后只用四日便翻越了北岷山。
若按时间来说,镇坎大军还比王诗诗一行早几日走出北岷山,但王诗诗和千余神骑速度极快,又一路走的直线,所以最后还是早于镇坎大军到了这里。
又因王诗诗等人和镇坎大军走出北岷山的位置不同,而后者又不可能像赤乌神骑那样,完全按直线行军,所以两者前后脚到了这里,相互之间竟是完全不知情。
后方的北氐军卒本是在最后面逼迫着镇震、镇巽将士,这下身后突然涌来三万镇坎营将士,他们立刻变成被前后夹击的状态,想不乱都不行。
这些北氐军卒本就因听到太子殿下死了而惊慌,此时再被夹击,便无心再战,纷纷向两侧退走。
路小石虽然不知来人是谁,但知道眼前战况已然改变,忍不住又是令下,喝道:“将士们,又有援军来了,给我杀回去!”
一众好汉刚和镇坎营赤乌神骑汇合,士气大涨,听到这号令后,也没谁顾得去埋怨营长怎的翻来覆去改军令,转身又向后方杀去。
至此,路小石等人早早制定的冲杀策略,才真正实施起来。
北氐军卒向两侧退,镇坎大军和独立营、镇震、镇巽将士又全力相冲,很快便汇聚一处。
如此一来,战局便彻底得到了改变,王朝大军悉数在西南一侧,北氐军卒则全部退涌到东北一向。
不过战到此时,独立营八百多好汉只剩下三百余人,镇震、镇巽两营一万八千人,也只有不到一万人,但加上三万镇坎大军,总共兵力尚有四万余。
北氐军卒本有五万,在先时的激战中,伤亡比王朝大军少得许多,但混乱退走中,却有不少军卒丧了命,此时也仅剩四万余。
双方兵力相当,士气和阵势等等,却大不相同。
王朝将士险中得援,斗志更为昂扬,虽王诗诗身殒,但路小石表明了漠阳郡王的身份,还是能军令一统。
北氐军卒则完全相反,本来合围的优势瞬间没了,又不知真假地听到太子殿下死了,不免更加惊慌。
片刻后,北底军卒仍然没有看到太子殿下,同时还有四名千户长迟迟没有露面,那些统领、百户长虽在,但军心已然涣散,他们的军令不畅、调度不能,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是以,当路小石一声令下,王朝四万大军全力冲过来后,北氐军卒便不战而退,退后即逃,逃则即溃。
转瞬之间,战况便成了四万王朝大军,对四万北氐溃兵的追杀。
镇坎营赤乌神骑此时的优势尽显,风驰电掣地冲进北氐军卒当中,从背后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易如拾芥。
三百好汉也毫不示弱,在疾速的飞掠腾挪间,不断砍起人头,不断砍起残臂,不断砍起鲜血一片。
北氐溃兵更为混乱,更为零散,在其后淹杀而来的王朝大军面前,尤如被潮水淹灭的蚂蚁,纷纷毙命。
追击不过数里,又有万余北氐军卒丧命。
前方北氐军卒撒腿狂奔,只愿身后那些喊杀声、马蹄声、惨叫声离自己越远越好,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身后的追兵的确还没来,前方黑夜里却突然冒出一片阻兵。
正是闵高遣来的两万龙羽军。
这些龙羽军在将军带领下一路向西南急行,想着尽快结束了穆尔紫檀那厮,然后才能回白鹿原,不妨夜行中陡见前方火把无数、人影绰绰,以为是穆尔紫檀终于露面了,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冲锋而来。
有心遇无意,胜负昭然。
只顾逃命的北氐军卒,完全没有防备,乍一照面便被砍杀无数,余下军卒如无头苍蝇四下逃窜,也不分方向,只要眼前有空隙,便一个劲儿地向前钻。
前头龙羽军一堵,后头镇坎数营将士很快淹杀而至,北氐军卒便如两把镰刀下的枯草,大把大把地被收割而去。
半个时辰后,前后王朝大军相汇,而北氐军卒只有数千人侥幸活命,四下逃进夜色中。
路小石与龙羽军将军、镇坎等三营将军略略商议,由镇震、镇巽两营近万将士收拾残局,追杀逃卒,余下五万大军稍作歇息,便要连夜向白鹿原方向挺进。
四周恢复了寂静。
路小石没有去安慰一众好汉,也没有去激励各营将士,就独自一人,寻着一个土丘坐下,静静地看着深邃的夜空。
和马尔城不同,和茂城不同,这一战是他真正参加的第一战,更是他作为主将的第一战。
扪心自问,这一战赢得实在侥幸,而他作为主将显然是不合格的,比如战术简单,比如军令反复……
更重要的是,这一战失去了杨尘和柳灰,失去了眼尖考生和湖川郡神箭手,失去了五百多名江湖好汉,失去了一万多名王朝将士。
还失去了王诗诗。
路小石静静地看着夜空,眼中并没有愧疚,并没有自责,当然也没有庆幸和欣慰,就只是简单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和他以前任何一次的平静,都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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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后悔没给眼尖考生和湖川郡神箭手取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