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四四娘小姐这样问。

“够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完。”金雀儿不以为然的说。

“你们这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要语无伦次了，我自己都很惊讶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说出完整的话来，“谁能解释吗……”

“急什么。”四四娘小姐斜睥着我，“这就告诉你了。”

*

大抵世间事，总要出乎意料。

因为个人经历的缘故，我见过好几个正八经的灵异专家啦，傅小红，海小七，四四娘（寺颉姬），八哥，鬼谷东三，九宫画，一面之缘的白五门、两仪子，还有闻名而未见面的大娘、宋六爷。如果把面前的金雀儿与世星流也算上的话，那真是有……超过两位数啦。

这种情况让我的认知出现了某些偏差。

那便是对于“专家”“阴阳师”“大师”这种人的重要性，这些人的定位，出现了一些细微的错误。我并非不能意识到这些人的力量与重要性，然而实际上，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地位——还有稀有程度。

就如同四四娘小姐已经是一个组织的头领了，而且她的组织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反倒是在这个圈子里开辟了一片新天的一方诸侯。即使如此，按照她和我说的，她的组织里真正的专家，也不过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灵异专家们的稀有可见一斑。

而他们的可怕亦可窥见。

以此推论，司小暗层说过，世星流是大娘的人，当时虽然没怎么注意，但现在我又想了起来。金雀儿也一样。如果再加上一面之缘的白五门，那么所谓“大娘的派系”里面足足有了四个顶级的专业人员了。还要算上并非从属、而是依附于大娘的傅小红等人，那就更多啦。

这可能吗？岂不是与以前四四娘他们的说法相悖？总不会是谁忘了之前的设定吧？

但有一种办法，有一种办法可以将这些解释出来，解释前因后果，而且可以与现在为止的伏笔相联系。说实在的这些人甚至没有想要多加掩饰，只是我是在没往这方面去想而已。

四四娘小姐指着世星流，“此为尸体一具，”又指向金雀儿，“此亦然也。”

为啥说起文言了？

不，不不，这不是重要的地方，重要的是——

我看向重新站起来的世星流。我本就觉得这不是个一般的人物，此前也见过她指手画脚、肆意纵横的与别人对抗。我在心里早就把她看做是与傅小红、四四娘一并的人了，所以看到四四娘小姐把她扭曲无力的身体扔到地上，一看就没气了的时候，才会惊怒到不能自已。

可随即她又站起来啦。我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才反应这么大的，而是因为周围这几个人的态度言语，不禁就有了联想。虽然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可也是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了。这要想明白了那还得……那还不好说。

四四娘小姐说世星流和金雀儿不过是两具尸体。她有必要骗我吗？以我对她的了解，不管有没有必要，四四娘小姐惯是不屑于说谎话的。而且想一想，司小暗似乎也说过“金雀儿早已死了”这种话。司小暗是海小七弄过来的，司小暗的知识也都是从海小七那里得来的，那么海小七传给这个“女儿”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呢？

应该大部分还是真的。

一想到司小暗的事情，不自觉就患得患失起来。

至于说她二人都是尸体，也就是死人。死人如何能够活动自如？不外乎——她们身后有着别人罢了。

四四娘小姐见我不说话，而金雀儿、世星流也不多言，便洒洒然地说起来。

…………

金雀儿自然早就死了，死年三十九，一生克己复礼，虽然因为家学而抛头露面，终究是上一个时代的人物啦，行为举止自然还很保守。平时要穿着体现不出身材的粗布衣，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带着面纱，那时候她出门工作的时候还带着四扇屏风，遮挡身形，“金雀儿”这个名号，就是因为屏风上绣着的图像而得来的。

当然，干这行的能得善终的本来就少，平均年龄也就一般，三十九岁就死了——也算个正常的年龄。

女子谁能真的不爱美呢？金雀儿生在封建之时，天地变换，自然是接触过后来的各种新进思想的，不过是约束自己心意罢了。临到死前，才吐露己欲：

愿望有二：一则此生勤勉守礼，不愿死后有所损害，所以至少和小辈们见面的时候，让他们多尊重一些自己这个前辈（虽然已经死了）；二则此生恪守旧礼，虽然没什么不满，可还是有些遗憾。我既然已死，觉得就没必要那么委屈了。所以希望以后见人的时候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以前在上海的时候，租界里的小姐太太们都爱穿旗袍，其实我也很喜欢，但活着的时候还从来没穿过，死后你就让我经常穿着吧……

世星流死了有几年了，死年十六，刚是个高中生。一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虽然其实有着某些超乎常人的天赋，但她自己是不知道的，也不曾发掘出来过。说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是本名，而是患绝症而死之前，为自己想的一个“看起来威风一点”的名字。

即使上了高中，她却还是一个隐藏着的中二病。

愿望倒只有一个，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要成为一个威风的“正义的伙伴”。

我虽然只是个诶什么特别的小姑娘，也不会到你到底是说真的还是骗我玩呢。但反正有机会，我以前也没什么人好倾诉，就和你说了。我呐，梦想成为一个正义的伙伴。可不是普通的行侠仗义就行了，你看过美国的那些超级英雄的漫画吗？没看过啊……你看过日本的那些动画吗？也没有啊……没关系，我想了很久啦，各种设定都详细的记在脑子里啦，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即使明确的知道自己要死了，也很少流露出颓唐丧气的意思，是个聪明乐观而灵巧的小姑娘。

大娘答应了她们。

大娘有五十多年不在人前露面了。有人说是她貌丑不愿见人，有人说是她受到过某种诅咒不能见人。

那她的名声是从何而来的？

正因为她即使不能在人前现身，却依旧可以操控他人的身体而行动。而且说不定要比单纯的人体要更加迅猛灵活。世星流生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现在却能跟着正牌专家鬼谷东三做监察，还能够拳脚功夫无坚不摧呢。

世星流、金雀儿，看似两人，实则一人。她们自称“此身”，那便是“这具身体”的意思，所谓“这具身体”，自然也暗含了“还有别的身体”的意思。换句话讲，虽然她们表现出来的性格、手段、气质各不相同，但实际上，终究会是大娘按照她们本人的要求，分心控制着而已。

而全国上下，山河左右，“大娘”究竟有多少“化身”遍布其间，那就没人知道啦！

难道大娘就什么人都能操控吗？当然不可能。按照金雀儿等人的情况来看，首先至少要是死人，尸体还留存着。其次应该是要有着阴阳师的天赋——且本人活着的时候也应该同意了的。至于询问并满足她们死前的愿望，究竟是必要的步骤、还是仅仅是大娘本人的意愿，那却尚未可知了。

此即为“大娘”——又或是她的另一个外号“千面菩萨”，所纵横天下的，偶人之术也。

PS:于是大娘早就出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