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凑是一个冷酷的人。
熟悉她的人未必会这样觉得,但了解她的人一定会这样说,
冷凌凑小姐正如同她所拥有的姓氏一样,是一个“冷”酷的人。
冷静,冷血,冷酷。
不是有一点,而是有两点,不是有一点冷酷,而是有两点冷酷。
以或许可以算作是她的朋友的杀人鬼小姐做一个比较,杀人鬼杀人,是会感受到快感的。
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杀人,仅仅是为了杀人的快乐而杀人。
但冷林凑对于杀人,没有感觉。
既不觉得幸福,也不觉得罪恶。
虽然如此,她还是会杀人,
虽然不至于如同杀人鬼一般会特意于半夜游荡以吸引猎物,但是,等到她想要杀人的时候,却会比纯正的杀人鬼更加不顾及时间与场合。
是因为,她流淌着属于杀人鬼的血吗?她的身上,继承于自己父母的血?
那恐怕算不上什么理由,就算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对于从记事以来就没有父母亲的相关印象的人来说,会有多少影响实在是有待商讨,但是,要说一点影响也没有,似乎也不大正确。
至少为她带来了——天分。
因为天分,才会被真正的相关者看中,然后,
冷凌凑,作为自己的这样一个个体,诞生了,
亦或者,在这种时候应该用“觉醒”这样的字眼?
那么,回到之前的问题,
虽然我并没有问,但是问题本身就存在于那里,
既不觉得幸福,也不觉得罪恶。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是会杀人呢。
这个无论是谁都无法给出回答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本人来回答的话,不考虑其意义不明的古诗引用,由成为现如今的冷凌凑之前的冷凌凑来回答的话,那个未满七岁的小女孩会给出怎样的回答呢?
“咦?那个,突然想了,所以杀了,不可以的吗?”
幼稚的童声,大约会这么说吧。
而相对应的,在日后仅凭着个人的兴趣就肆意的教导了这一个苗子的那位女士,如果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开心的、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
“这样才对嘛!不这样的话你就会泯然众人了!这样的你才会熠熠生辉啊!”
虽然如此,话是如此,但冷凌凑,在其有限的生命中,并没有杀过很多的人。
即使有着一切属于杀人狂的资质,真正动手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要说原因的话,出人意料的单纯,
——只是没符合时机罢了。
就如同开口说话需要时机一般,冷林凑虽然对于说话从来不看时机,但对于杀人这种事情却很讲究时机。
天气,心情,地点,环境,观众,目标,等等等的因素会影响着这一事件,然而一切都要完美的复合冷凌凑的心,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正如同没有人懂得她在想什么一板,也没有人知道她所谓的标准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是与其相亲近的那两个人,也从来无法理解这一位同学的心。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作为异质的同类而互相亲近,
这也并不妨碍她们作为异质的同类而互相残杀。
*
那是刚上初中时候的事情。
冷凌凑小姐自小生活在孤儿院,直到遇到了师傅,师傅虽然没有在法律的意义上收养她,却似乎完成了什么交涉,找到了她父母亲的亲戚,一起的名义对之进行了收养。然而正如同那个人所会做的事情一样,在其兴致消退之后,就不言不语的不知所踪了。
但交友甚广的那人,临走前给小女孩留下了一份——据说是小女孩父母亲遗产的财富。
虽然与冷凌凑有着血缘关系的叔叔阿姨们,对于这个小姑娘并没有过多的感情,但是,因为大部分人并没有留下子嗣,而且大部分人,都早早的死于非命,那些有着掩人耳目一般的正常人身份的亲属们,大约每过一两年,就会在微少女添加一份被冠以“遗产”名头的财产。
并不是天降巨款,但却非常巧妙的维持了生活。
真是如同玩笑一般的生活。
但就算是玩笑也一直生活到了如今。
那天,傍晚,
换上了崭新制服的冷凌凑,在回家的路上,背着巨大的网球包,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一边低头走着。
感受这美好的夜晚,秋高气爽。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欧阳子的《秋声赋》,嗯。
不动声色的点头,少女的眼中看不到世界的一角。
连世界都看不到,自然看不到前方的人。
于是撞到了一起。
“啊——”
对方发出了浅浅的惊呼,
“你好重!”
率先发出了指责。
而相对的,小凌,则是,完全没有理会这个人,而是向四周打量了一圈。
没有人。
她想了很多,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而对方——戴着眼镜文弱少女样害羞的瑟着脖子说话的——木同桐,则是,什么都没想,却口无遮拦。
“啊——你好重啊,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重呢?很影响别人的心情的。”
“………………”
冷凌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精装版的古文观止,比板砖还要厚,书皮则是板板正正的硬纸——
一片狼藉。
有如被撕裂一般的,整本书,带着墨香的纸张被扯成了碎片,一如破败的棉絮,飘飞的雪花,从一本书退化为了一堆废纸屑。
“啊,真是好运呢。”
冷凌凑抬头看了看天,
发现夕阳正在落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想到了这两句诗的她,随手把书的残骸扔到了地上。
木同桐温柔而带着一丝丝羞涩的笑着,
她探出了手,
“啊,来吧,这一次我不会失手的,从爸爸妈妈以来第一次呢,我可要给自己留下好好的回忆才行啊。”
冷凌凑看着她的脸,
嗯,很漂亮,很美。
于是,
她动心了,
想要杀人了,
她想要动手了,
撕裂她,杀死她,缅怀她,这正是所谓,
美。
巨大的网球包里面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冷凌凑对于之后发生的战斗没有任何感想。
如果一定要说,被路过的儿时的玩伴赶过来了解情况后仅仅凭借一张嘴就成功劝住了交战的双方,甚至于在之后让三个人成为了亲密的朋友这一件事,发表什么看法的话。
——如果你们有谁是异性,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这是她对于同类,最简洁明了的、能被人理解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