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蓓尔轻轻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会后悔。

活到现在，虽然也有过很多遗憾，但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来这里的时候忘记带上钱包，也许就是她到现在为止唯一感到后悔的事情了。

蓓尔在意的自然不是钱包里的钱。而是另一样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一个在游乐场打气球赢来的小挂件。

那是她的哥哥出国之前最后一次陪她逛游乐场的纪念。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哥哥了。

要是能够早点完成任务，她就能更快地回到地球。那时候，哥哥估计也不会知道她来了这里一趟吧？

“我不会做选择，两个任务我都会尽力完成。”甩甩脑袋，蓓尔将以前的事情赶出脑海，向13号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明白了，我代表我和姐姐一同祝你成功。现在你该睡觉了，如果睡不着的话，我可以让设备管理部门给你发一点助眠药物。”

“免了。”

13号的建议出于好心，但却没有必要。

挂断通讯，已经很有些疲乏的少女打了个哈欠，脱掉外衣，爬回了床上。

床上的普普此时睡得很沉。也许是窗户没关导致她有点着凉，在她睡觉的时候，她小小的鼻子里还在往外冒着小泡泡。

“笨蛋。”

在普普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蓓尔把裹在她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铺开，自己钻了进去。翻了两次身后，感觉寒意有些加深的少女又抱住了身边的小酒保。

两个人抱在一起让她感觉暖和多了。

“……”

一边抱着普普取暖，她一边在心里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

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要从哪里开始入手呢？

是卫戍司令部，联合省的封邑制度，还是拉默？

……算了，还是先睡吧。

天亮之后，肯定会更有思路想这种事情的。

……

翌日。

“咕噜咕噜咕噜……”

当还带着些许睡意的蓓尔从床上起来时，先她一步起床的普普正站在窗户边，拿着一个木制口杯咕噜噜地刷着牙。

“蓓尔姐？”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哈欠身，满嘴泡沫的小酒保转过头，看向了正闭着眼往身上套衣服的黑发少女：

“蓓尔姐！你醒了？”

“哈欠……嗯……”

“拉默小姐说让你待会儿去见她。”

普普的话让蓓尔稍微清醒了一点：“是吗？她在哪里？”

“好像是餐厅——咕噜咕噜——噗！”

含了一口清水喷出窗外，普普没有理会从楼下传来的叫骂声，返回了蓓尔身边。

“蓓尔姐也用这个洗漱吧！这个杯子是我早上买的，牙刷也是。听说是用狮鹫的骨头做的，很贵。”

“狮鹫？”

被这个名字勾起兴趣的蓓尔接过牙刷看了看，不过，她并没有从上面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算它真的是狮鹫骨做成的，经过工匠的细心打磨，普通人恐怕也已经分辨不出它和普通的牛骨牙刷有什么区别了。

“嗯，是拉默小姐让人帮我付的钱！大城市里的生活用品就是齐全，这个比我以前用来清洁牙齿的破布好多了。”

普普高兴地点了点头。

从她的话判断，她应该已经乘着早上出了一趟门回来——因为睡得太熟，蓓尔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这点。

“怎么了？蓓尔姐？是不习惯这个吗？还是……嫌弃我？”

“啊，不，没有。”

正在盯着牙刷出神的蓓尔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嫌弃普普？别让拉默小姐久等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嗯！”

放下杯子，普普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梳了梳头发，先她一步离开了房间。

在此之后，蓓尔也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紧随着普普来到了这间豪华宅邸的餐厅中。

拉默·撒拉弗已经在这里等了她一段时间了。

“早安~”

向绿头发问了声好，蓓尔在光亮如新的长长餐桌前坐了下来。

这张刻有复杂雕花的胡桃木长桌价值不菲，但上面放置的食物却十分简单：奶酪、牛肉酱、甜甜圈、还有几个散发着热气的煎蛋——这就是这次早餐的全部内容。

叉起一个被刻意做成海星形状的煎蛋，蓓尔注视着半凝固的蛋黄溢出蛋白，淌过银叉，然后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洁白的餐盘上，缓缓晕开。

“这是拉默做的吗？”

“你觉得它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还是群星女神从烟囱里丢进来的？”

将自己面前的煎蛋一口吞下，拉默用叉子敲了敲碗边。

“没有。”蓓尔摇摇头，同样把叉子上的煎蛋吃了下去，“我只是觉得这种形状很好看，所以想请教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做法。”

“这个嘛……”

听到少女的夸奖，绿头发有些开心地在椅子上挪了挪，但在开口之前，她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恢复了刚才那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要乱套近乎，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拉默小姐，我没有和你套近乎——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对吧？”

蓓尔用手帕擦了擦嘴，微笑着看着对面的绿头发。

“而且，拉默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你自己不觉得吗？”

“……”

绿头发沉默了一下。

“真的？”

“真的。”

“那很抱歉，是我多心了。”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我能理解拉默。之前一定有一些目的不纯的人想要和你套近乎利用你，所以你才这么讨厌这种话，是吗？”

“……我向你道歉，不是认同你来做我的人生导师。”

“好吧，如果拉默现在不愿意提这个，那我就不说了。”

蓓尔想和拉默拉近关系，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点到为止。

把银叉上的蛋液吮干净，她从篮子里拿过一个甜甜圈，用银叉挑了一块奶酪轻放上去，然后再用手边的餐刀把奶酪细细压扁。

她在地球时很不喜欢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不过在这边可不一样。

热量和甜味给人带来的满足感是那些蔬菜叶子无法比拟的。

“既然拉默喜欢开门见山，我就说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的事情吧。”

“……”

绿头发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和邦联不同，在联合省，平民也是可以通过战功获得封地的？”

“是的，这就是我们最公平的地方。”拉默点点头，应道，“那些南方的垄断商人就算死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利益分给其他人，不过我们不一样。联合省内的各省总督依然遵循着旧帝国时期的法度，并随时准备好在统一帝国领土后将皇冠重新交回丹顿尼斯王族。”

蓓尔对拉默的话有些怀疑，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以她在南方的所见所闻来看，诺尔德拉邦联虽然对水晶的研究不及联合省，但他们的工业水平却要比北方要发达许多。在这一前提下，她并不觉得联合省的封建制度能比南方多出什么优势。

生产力结构不被改变，统治者的易主也不过是在重复一次次王朝兴衰的循环而已。

而且，虽然拉默说得信誓旦旦，可她所期待的“王室重新掌权”恐怕也只是一座空中楼阁。

内战爆发初期，因为土地和人口相比邦联更少，联合省的各省总督这才打起了“保王党”的堂皇大旗。即便如此，在过去的十年间，丹顿尼斯王室的成员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重新回到过权力的顶端——更别说现在形势已经均衡，甚至开始偏向对联合省有利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

现在的各省总督不是什么匡扶王室的大忠臣；就算他们曾经忠于丹顿尼斯王室，经过了十年内战，他们手下的势力也不会允许他们将自己的权力交出。

联合省表面上拥护王室。但联合省越是强大，王室就越是摆设。

谁都无法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点——拉默也是一样如此。

从拉默的话里来看，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可能真的想不到？

蓓尔对此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两个：

要么是她在装傻，要么，她就是联合省中仅存的那一小撮真正的保王党。

如果是后者，她们之间可以进行的利益交换似乎又能多出一些了。

“那，拉默。”在对拉默的立场进行了初步判断后，蓓尔略作思考，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能帮忙给我提供一个机会吗？”

“你指什么？钱？还是人手？”

“都不是。”少女停顿了一下，“我指的机会，是封地。”

封地，一块合法封地，一块受联合省各总督承认的合法封地——这是蓓尔目前能想到的完成“登陆场”行动最快捷的途径了。

13号之前向她转达过为了开发这个世界而临时成立的“联合开发委员会”将在之后执行的政策。和她所想的一样，这些政策主要都以与当地势力合作开发资源为主。

对地球来说，这里的水晶和各种农林业、矿藏等资源都非常具有价值。此外，一旦建立了更大规模的交流，联合开发委员会的两个成员国也能为国内的商品找到更大的市场。

这对于这个世界本土的工商业可能会造成强烈冲击，但对整个文明来说确是总体有利的。

事实上，后方之所以需要蓓尔预先加强和当地势力的合作，其中也有考虑到，他们之后可能需要利用当地统治者来缓冲——或者说直白点，镇压——因为倾销导致的群体性事件。

委员会不是征服者，邦联和联合省也不是印加帝国。

如果能用更“间接”的手段解决问题，谁会不愿意自己的手更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