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尔只说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但没保证库夏见到的会是怎样的他。

琼纳斯·陈只是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当成工具来使用，与其让她一直被那个混蛋迷惑，还不如下点猛药，让她清醒清醒。

当然，在和陈再次接触之前，这一切都还不好说：蓓尔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和对方展开“合作”，又或者，陈根本就不打算和她合作。

如果说之前的敌明我暗让蓓尔处于绝对被动的话，那么现在，利用对方的一个疏漏，她已经有了反客为主的资本。

后方希望蓓尔用接近陈的方式来套取情报，可这个命令并不是不执行就要上军事法庭的强制任务。要是陈愿意和她“合作”，那就合作，要是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也就只好掀桌子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想必和她一起掌握部队的亚历山大中校也是能够理解的。

“艾尔温小姐，感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

黄昏时分，蓓尔从库夏那里离开不久后，结束和伊文谈判的冰糕主动找到了她。

在和蓓尔见面时，这位维洛克夏尔的大小姐、龙血家族唯一一位后嗣的脖子上还带着之前被划出来的两条血痕。根据冰糕的行事风格揣测，蓓尔猜测她应该是刻意没有去遮掩这两道伤痕，以方便在谈判中向伊文施加压力。

用自己的伤来当做谈判筹码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而从冰糕愉快的表情来看，这次的谈判结果也的确达到了她的预期。

这是卡萝·维洛克夏尔在成立统一组织以来，首次以龙血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和塔沃宁的高层谈判。如果蓓尔没有猜错，利用从这次谈判中获得的利益，冰糕很可能会在联合省军队夺回塔沃宁省后重新回到整个行省的权力中心。

——事实也正是如此。

今天的冰糕从私下媾和的塔沃宁门阀势力那里得到了不少承诺，这让她几乎已经能看到自己之后的光明前景：在联合省方面，因为她的父辈，她的组织和她的家族身份，她将会被塑造成为塔沃宁争取独立的英雄，成为战后一个必不可少的政局参与者。而在塔沃宁方面，今天的秘密协议也让她和当地的家族势力达成了共识，使她能够在塔沃宁被占领后迅速整合行省内部留下的权力真空。

这于对维洛克夏尔家族来说是一个绝佳消息；虽然她的家族成员已经覆灭，但只要找到一个身份相当的联合省门阀子弟联姻，维洛克夏尔家族的血脉便很快又能延续下去。

而对整个联合省而言，让一个熟悉本地、具有名望、并且心向帝国的旧帝国贵族协同管理整个行省，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塔沃宁重新被纳入联合省版图后，罗戈利亚民众最直观的感受，应该就是塔沃宁种咖啡豆的价格将要直线下降了。

……塔沃宁咖啡的独特风味让人难以忘怀。

假若拉默没有在联合省内的政治斗争中站队，热爱咖啡的她一定会很高兴这件事情发生。但是，当这一切成为现实后，受损最大的除了损失一个成员国的邦联，恐怕就是她和蓓尔所支持的罗斯蒂娅一党了。

她们所带领的突击营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并获得了赫赫战功，可和第2军的大规模攻势比起来，他们的重要性也只能勉强称得上算是中流砥柱——而这一功劳还需要跟冰糕平分。

就算有罗斯蒂娅从中斡旋，她们想要从这次胜利中获得比统一组织更多的果实，仍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除非……

“不用谢我，冰糕小姐。我们毕竟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看着面前的冰糕，蓓尔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和冰糕算不上朋友，拉默和冰糕的关系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但在利益面前，敌友本来就只是一个动态概念。

如果她能和冰糕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合作，甚至让其所率的统一组织加入罗斯蒂娅一党，那么，整个塔沃宁省的局势将会瞬间反转。

在此之前，因为双方立场的不同和长期以来的一些小摩擦，蓓尔并没有立场去和冰糕讨论这种事情——不过这次，琼纳斯·陈的暗杀却给她送来了一个机会。

救命之恩这种人情，可不仅仅是嘴上说说就能还清的。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冰糕认真地摇了摇头，向少女捧出了一个小小的礼物盒，“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愿意用自己的安全来换取我的安全。”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蓓尔小姐，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吗？”

“其实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对方是冲我来的，而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伤到其它无辜的人。”

“是吗？”

闻言的冰糕若有所思地看着蓓尔。也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感谢态度，她在谈判结束后将原本扎成马尾的银色头发放了下来，当她望向少女时，那双向来气势冽然的金色双瞳也少了那么些攻击性。

“如果被劫持的人不是我，你也会那么做吗？”

“当然。”蓓尔点点头，“这是我的原则。”

“……说真的，艾尔温小姐，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冰糕的语气有些感慨，“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不断妥协，我也一样。”

蓓尔不知道冰糕说的妥协具体是指什么。也许在她的心里，之前让施纳攻击被邦联军队驱使的平民也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

蓓尔无法赞同她的行为，可也能理解她一二。

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地球，都很少有人不希望身处于一个尽善尽美的美好世界。但现实就是如此；有限的资源划分出了不同的利益群体，而只要身处群体之中，每一个个体就不可能再在行为上拥有完全的自主性。

蓓尔用自己替代冰糕作为人质，从最理性的角度上来说，是对后方资源的巨大浪费——可这就是她所坚持的原则。

不管其他人如何作想，在蓓尔看来，人之所以是人，至少需要一个人性上的标尺，这也是她为什么唾弃陈的原因。

即使有时候，她也不得不让自己的思维趋于理性——

“其实我同样也在妥协。冰糕小姐，如果你是敌人，我只会对你的死袖手旁观。”

冰糕笑了笑，把手里的礼物盒放到了蓓尔的口袋里：“不好听，但是是实话。我在政治立场上和你们不同，不过，我很钦佩你们。”

“是吗？”

“嗯。”

“那么，我正好有一些话想和你说。”蓓尔没有放弃这个和冰糕谈起立场问题的好机会，“说实在的，冰糕小姐，我其实不是很想得通你的选择。”

“艾尔温小姐在指什么？”

“你以前和七王女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冰糕疑惑地歪了歪头：“你说罗斯蒂娅殿下吗？不，我和她没什么恩怨。”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站在一方呢？”少女继续说道，“以现在的情况，你就是你的家族，你的家族就是你，既然如此，因势利导，转换一下立场，对你来说恐怕没什么坏处吧？”

“你想要说服我站在七王女一边吗？”

“是的。”蓓尔点了点头，“我认为我们一起合作是一个很好的选项，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手里的技术所带来的战争潜力。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说，那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愿意和我们合作，你的收获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