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许久的车,两人都确实有些累了,一块儿上楼去歇息。谷衣一沾床就睡去,醒来时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心里发虚,像是下楼的时候踏空了一级,渐渐才想起来是在落霞老家。
这间卧室自不比安西官邸,但是里面的布置都时暖色系,自有一种舒适。梳妆台是新放进来的,镂空的雕花镜框,还用蕾丝镶了边。
门锁转动,苏慕北走进来,含笑道:"饿了吧。"
晚饭吃了不少,吃完后两人在院里散步。夕阳斜射下来,把人影拉了老长。不觉走到那口废井旁。苏慕北想起小时候自己把父亲钟爱的那盆花扔到废井里的事,现在想来,倒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讲给谷衣听,谷衣心下也很诧异。
日子过得出奇的快,转眼六月就已经过去了。谷衣的手复原良好,已无大碍了,只是养成了习惯,走到哪儿苏慕北都自然而然扶起她左手。有时候谷衣也不经意问:"你这样陪我,军中的事怎么办?"苏慕北道:"夜安会处理。"其实有次谷衣半夜醒来,发觉身边没人,悄悄起身,发现苏慕北在一楼的客厅里看文件,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谷衣躲在窗帘后面,静静看他。不可抑制地想,这些文件中,有没有关于定北军的。然而又摇摇头,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答应的,他答应自己的事,不会反悔的。
这天林婶提议去庙里拜拜菩萨,谷衣这一个月以来调养得当,微微长胖了一些,尤其是一双眼睛,益发柔和,医生也同意。
去的是离落霞城不远的灵宝寺,刚到寺门就有僧人在门口迎接,灵宝寺素来香火极旺,今天却是清冷,只稀稀疏疏几个香客。谷衣觉得很奇怪,待仔细一看,不由好笑。斜睨苏慕北,苏慕北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跪在蒲团上祈祷的那人,腰间露出枪套的一角,知已经穿帮了,笑嘻嘻道:"这不是为了安全。"
本来来之前他答应过不清场的,谷衣就想看看人潮涌动的热闹样,没想到还是无缘,一时间心里有些失落。
寺里古木参天,光线晦暗,大殿里点了手臂粗的蜡烛,烛火飘摇,照在她淡淡的眉上,因为不高兴,头低着,牙齿轻轻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粲然一笑:"我们去测字。"
笑颜如观音坐下的莲花,瞬间绽放,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红红的烛光,一闪一闪,更是眼波欲流。
苏慕北忙把目光移开,牵了她的手,向后面走去。
到了门前,谷衣却又不让他进去,还警告他:"不准偷听。"
里间是一间昏暗的屋子,一个白胡子僧人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谷衣忙合收拜了拜,老僧人指了指一旁的桌案。上面放有清水,毛巾,还有笔墨纸砚。谷衣净手,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屋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让人心神不由自主恍惚。
"施主,可以了。"
谷衣回神,觉得奇怪,她还没有开始写怎么就可以了,定睛一看,心突地一跳,白色宣纸上已经写下了三个字,端正的小楷,黑的墨迹在雪白的纸上化成三个字:凶,泪,难。谷衣勉强笑道:"师父,可不可以重写,我想测的并不是这三个字。"老僧人含笑摇摇头,起身过来,看了纸上的字,脸色一变,回过头来看谷衣,眼里有了怜悯。
谷衣心里早就凉了,强自笑道:"师父,怎么样?"
老僧人叹气道:"施主何必执着知道结果。"
谷衣反而镇定下来,"师父,你说吧,说得好我就当是真的,说得不好我就当是假的,若今天不知道,反而一直当回事挂在心里。"
老僧人见她执意,沉吟半响,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路不能,门闭塞,谨慎提防,云藏月黑。
竟然是绝境。
苏慕北正和一个属下说些什么,余光见谷衣已经出来,就走过去,问道:"你测的是什么字,如何?"
谷衣笑笑,"偏不告诉你。"因怕他追问,故意引开话题,"刚刚那人是谁?好像不是近卫军中的人。"
苏慕北不知为何呼吸一顿,说道:"你看错了。"谷衣心中有事,没有注意他的异常,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出了寺门,谷衣脸色好了一点,说:"我们慢慢走一会儿。"
苏慕北点头。
两人顺着林间的小道走,这条路是碎石铺就的,因为时常有人走,磨得很平。因为是下午,虽然有太阳,倒也不热,谷衣穿了一件无袖旗袍,怕太阳晒,苏慕北叫人备了披肩,亲自为她披上。
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不过谷衣身材纤细,不注意看倒也看不出。走了一段路,苏慕北走得发热,脱了西装外套,也不交给后面的人。谷衣道:"我帮你拿。"他也不多说,把外套交给她。
衣服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因为刚刚在寺里呆了一段时间,又沾了一点檀香的味道,让人心里踏实。
苏慕北忽然道:"今天我们在外边吃饭吧,顺便带你去逛逛。"
"真的吗?好啊。"
谷衣开怀笑起来,这个月足不出户,有点闷了,其实一直以来她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原来在安西的时候,偶尔出门一次,劳师动众,渐渐的就几乎不出门了。
苏慕北看她神情雀跃,像是小孩子,心里不由柔软,温言道:"真的,今天好好陪你玩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