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已经到了,简单检查过后,立刻沉声道:"先送夫人回官邸。"
苏慕北呆呆立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过了许久,医生才出来,苏慕北连忙起身。医生皱眉道:"苏帅,夫人这样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经吓,何况还有孩子,这一昏迷,大大伤了元神,今后一定要好好调养。"
苏慕北慢慢抬起头:"孩子?"
"怀孕初期本就不稳定,一定要当心呀。"
苏慕北不等医生说完,疾步走上楼去,他轻轻推看门。
米色的落地窗帘,缀有精致蕾丝花边,窗帘没有合拢,留了一线窄窄的天色。下雨了,下得极大,斜斜打在玻璃床上,滴滴答答,房檐上积了水,水柱一泻而下,一道白光,像是一从小小的瀑布。水柱并不是落到地上,而是落到檐下的水槽里。
谷衣极喜欢听雨声,所以叫人做了一个石槽放这里,西南的夏天是雨季,午后常有雷阵雨,来得快,去得急。以前的时候,谷衣常常然人放一张躺椅在一楼花厅,找一本书,躺在上面看,不知不觉间就在滴水的声音中渐渐睡去。
在她离开的第一年,他曾经疯狂毁掉有关她的一切,整栋楼重新翻修了一遍,可是新家具的味道,油漆的味道,居然都掩盖不了她的味道,一进房间,那种浅浅淡淡的甜,就铺天盖地涌来,直把他淹没。
他明明知道,那些香味,不是房间里的,是在他心里,逃不掉挣不脱。所以最后,又把原来的家具一件件找回来,通通归回原处。
后来,他遇上纪绫香,还有萧素素,两人都是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澄澈明亮,他把她们都带回府。可是,她们都不是她,那段时间他常常喝酒,只有醉了,他才能从她们的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不久,他有了儿子,他看着护士手中小小的孩子,竟然只是心灰意冷,为人父的喜悦一点也没有,心中的某种东西彻彻底底丢失了,他以为再也找不回了。
"夫人体虚,怀孕初期一定要千万小心。"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恍然觉得多年前丢掉的珍宝又回来了,他以为彻彻底底失掉的东西,重新拥有,终于喜极而泣。
人都退下了,房间里只有他和她,她一直没有醒来,因为顾虑怀中的孩子,很多药都不敢用,只是打了石膏固定,她的身体娇小,躺在床中央,仿佛大海里一片漂浮的叶子,呼吸浅浅。即使是沉睡,她的眉都是蹙着的,眉峰纠结。她的眉极淡,淡淡的一撇,但很细,显得温婉。他伸手轻轻去抚她的眉心,指尖微凉,她眼睛颤了一下,最后在他指尖的温柔抚动下慢慢放松。
他替她押了押被子,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梅香一直在下面等候,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出神。
"季小姐。"
梅香收回神来,苏慕北已经在对面坐下,她开口道:"我是来道别的。"想了一下又开口:"对不起,你想要的结果,我一样都没有做到。"
苏慕北既没有挽留也没有答应,只是看着桌上的一只青瓷花瓶,瓶里插了几只月季,红彤彤的,有种放肆的喜气。他的脸色在那样的喜气里显得瞬间柔和。
梅香已经听说谷衣怀孕的事情了,忍不住道:"苏帅,那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苏慕北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语气却漫不经心,"我真是小看漕帮的大小姐了。"手有意无意拂过腰间,不如说是警告。
梅香其实是看到今天的报纸,头版就是辛四小姐的丑闻报道,隐约觉得什么,但又一直理不清。刚刚也是不经意出口的,现在看来,丑闻案确实是跟苏慕北有关了。
"不管怎样,那些人都是你夫人的至亲,你就不怕你夫人知道。"
苏慕北斩钉切铁道:"她不会知道。"
梅香知道自己多说无益,起身告辞,刚走道门边,就听见苏慕北懒懒的声音:"季小姐,我已经派人到漕帮为子彦提亲了。"
梅香顿住,有片刻怔忪,终于做了决定:"谢谢苏帅的美意,但是我季梅香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难而退,明知道得不到的,还是尽早放手,以免伤的更深。"
苏慕北看着离去的人影,自顾自说:"知难而退,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庭院里一个小丫头在喊:"雨过天晴了。"
苏慕北抬头,天空一片湛蓝,天边飘着一朵白云。
院里的两个小丫头依旧在细声说话,"那朵云好白呢。"
另一个说:"不是一朵,不信我们打赌,风一吹,就变成两朵了。隔了一会儿,云果然变成两朵,慢慢距离越来越远。"
屋外的小丫头困惑道:"明明是一朵,为什么会变成两朵?"
"本来就是两朵,只是因为高度不一样,从下面看去,就是一朵。"
"哎,如果注定要错过,为什么要给人错觉。"小丫头闷闷说道。
屋内,苏慕北正用指尖轻轻抚弄瓶中的月季,手一颤,花瓶摔到地上。啪的一声脆响,一大帮子人闻声赶来,苏慕北神情冷淡,指着刚刚在院里的两个小丫头,"把这两人给我赶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