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她轻轻开口,声音清冷:
"我不爱你。"
"我知道。"
"我一点都不爱你。"
"我知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我知道。"
"我离开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在见面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见你。"她的声音孤绝,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到死我都不会见你。"
清浅而孤绝的声音,在初春的夜晚有种极致的苍凉。辛燕青原本黑玉一般的眼睛益发的幽深了,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潭一般,看不到底,也不知那些幽暗的光线里,道理藏匿了什么样的情感。他只是死死的抱住她,鼻尖全是她发上的兰香味,幽幽的兰香里,他轻声应道:"我知道。"
眼泪突然不流了,因为已经无泪可流,古雪慢慢笑了,一如当初两人相见的时候的笑容一般,笑颜如花,笑得脸颊上的酒窝忽闪忽现,但是酒窝里,盛满的是无尽的哀凉。她的笑声清清浅浅,宛如夜莺的歌声一般,只是这次夜莺唱了,是一首极致悲伤的歌曲。
灯光轻柔,精美的壁画上是长着白色翅膀的天使,每个天使的头顶有淡淡的光圈,光圈中,天使目光怜悯看着人世间的一起,冻结在墙面上的天使,冻结在墙面上的无能为力。
他和她,两个人,无能为力。
春天终于到来了,温暖的阳光,满处草长莺飞,庭院的花开了,一树树的粉灿多姿。春天来了,就再也找不到雪的踪迹了。
辛燕青站在藏雪阁的庭院,看着匾上狂狷的三个字,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真真好笑,雪,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辛燕青不曾回头,只是淡淡道:"到了吗?"
"是,夫人已经安全到谷园了。"
"哦!已经到了。"辛燕青含笑点点头,"这样就好。"他慢慢朝屋里走去,"你下去吧,我想一个静一静。"
张恒宇看了看那个苍凉的背影,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藏雪阁内,辛燕青慢慢走进客厅,他并没有停留,直接上楼,楼上是一间一间的屋子,全是空屋,每一间的屋子里都弥漫着兰花的香味,清雅绝伦。他先是去了卧室,卧室的窗口正好是一株梅花,梅花都已经谢掉了,靠窗的位置是梳妆台,他慢慢坐到梳妆台的椅上。
梳妆台上是首饰盒,他伸手打开盒子,盒子里的每一样首饰,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是,她从来没有戴过。他漫不经心的挑着,在盒底,他看到了那根断钗,他猛地关上盒子,慌忙走到隔壁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相当于一个起居室,她平时吃早餐或是看书都在这个房间里,他走到屋里的桌子旁,大力地拉开抽屉,抽屉里,是一副卷好的字,他把字拿出来,展开,白色的宣纸上,是千古以来的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辛燕青轻轻笑了,伸出手,指尖轻轻沿黑色的墨迹描绘,一遍一遍,婵娟那两个字因为墨迹未干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碰到,使得墨迹不规则扩散,毁坏了整幅字的完美,大抵这个世上的事都是这般的不完美吧。
他恍然想起那天的时候,她蜷缩在椅上,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当时他只当她是这个世上最冷血的人,心里涌上来的愤怒淹没了他,所以,他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当时他是多么的痛恨她的冷血无情,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可是后来,在楼下的小客厅里,听见方城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愿意倾尽所以的东西来换取她的冷血,来换取她不爱他。
从前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所爱的人能够爱上自己,两个人相爱,幸福过一辈子,想在想来,他宁愿她不爱他,因为只有不爱,她才能够呆在他的身边,他才明白,原来幸福,是只要能够看到所爱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相爱和相守,他宁愿放弃前者,只求后者。
可是,这样的希企,永远也没有办法达到了。到了如今,他所能做的,就是远远的离开她,不要在她身边出现,不能在让她的情绪有一丝的波动,她不希望他看她离开,所以,他就远远的躲开。
她走的那天他一直都在书房里,书房离正门很远,但是他只是觉得近,近得他可以听见她上车的声响,听得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听得见她离开的声音。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呆坐着,听她离开的声音。那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满地的枫叶,像是被血染过的一般,枫叶里,她笑颜如花,她说:"我要你教我跳舞。"
那时的她,其实是对另外一个人说,是对一个叫苏柏年的人说,可是他无法抗拒那样的笑容,所以只好假装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他和她从假装开始,亦从假装结束。
相遇的时候,她希望他是另外一个人,所以,他就假装成另外一个人。
结束的时候,她希望他不知道,所以,他就假装不知道。
假装不知道她爱他,很爱很爱。
窗外,太阳渐渐落山了,月亮就快要出来了吧,在夕阳的暗影里,辛燕青看着桌上的字,轻轻笑了,嘴里无声的念出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