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衣猛地一下子睁开眼,头发已经汗湿了,心依旧跳得厉害。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起身到外间花厅喝了一杯水,心跳方慢慢回复下来。
夜晚的府邸极其安静,甚至可以听得清前院巡逻的警卫走动的声音,沙,沙,沙。那样的声音在暗夜里让人心底有点发怔,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一下一下,不让人安生。
谷衣走回卧室去,却是不敢入睡,害怕一闭眼就梦见苏慕北满身鲜血的样子。她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镜子里映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来。谷衣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一字一句对自己说道:"没事的,没事的,苏慕北一定没有事,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然而没有用,心底的不安像是水波纹一样,渐渐扩散开来,把谷衣淹没。嘴角的笑容像是早夭的花,来不及开就败了。
忽然前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又是整齐的军队行军的声音,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谷衣只觉得心底发寒,连忙换了衣服,悄悄走下楼来。
走了一段路,穿过一道门,就是前院,前院是苏军办公的地方,向来重兵把手,然而今天,橙黄的灯光下居然空无一人,谷衣只觉得心拧了起来。守卫帅府的通常是近卫军,近卫军隶属苏慕北,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保护苏慕北的安全。
二楼的议事厅窗口是亮着的,谷衣上了楼,只听见里面传来高夜安的声音:"打电话把安西城所有有名的医生全叫来,这几天注意口风,千万不可以让夫人知道——"后面的谷衣什么也听不见,心一下子空了,谷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是觉得冷,全身止不住颤抖,就像十五岁的时候,母亲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凉下去,她流不出眼泪,只是无知觉地叫:"妈妈——妈妈——"然而任凭她怎么叫,母亲都不曾睁开眼。
谷衣蜷缩在床上,冷得指尖都发颤,嘴角却微微上扬,脸上绽放了奇异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浅紫色的胭脂醉。在这个世上,她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上天连她仅有的一点温暖也要剥夺,那样的话,心里暗自下了某个决定,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恍惚中有人把她扶起,谷衣勉强睁开眼睛,是这久一直照顾她的陈妈,"夫人,你生病了,先让格林医生看看吧。"一边拿枕头给她垫在背后。谷衣觉得头像要爆炸一样,疼得厉害,只是看向陈妈,"他回来了吗?"
"苏帅——"陈妈还未说完就被医生打断道:"苏帅顺道去边境视察,过几天回来。"
陈妈连声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谷衣知道他们定是有事瞒着自己,又急又气,顾不得全身无力,就要下床来,身体却是一软。
年轻的外国医生拔下针头,轻声说道:"夫人,你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晚间,外间有人轻声说话,是高夜安的声音,"夫人怎么样了?"
"是受凉发烧,格林医生已经打过针了,因为害怕夫人知道今晚的手术担心,所以药里下了安眠的成分,要到明天早上才会醒过来。"
"好好照顾夫人,等过了今晚就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高夜安说完就走了,脚步很急。
陈妈进来,伸手试谷衣额头的温度,感觉烧已经退了,方走下楼去。
谷衣这才睁开眼,起身站到窗边,透过窗户看去,可以看见右边独立的一座小楼,灯火通明,走廊上来来往往全是护士。
谷衣走到小楼下,不敢走近,只是悄悄藏在楼前的一株紫玉兰下,心里已经没有昨晚的惊慌,反而有种无畏的淡然。
正是紫玉兰的花期,花瓣是紫色或紫红色,内面白色,花丝和心皮是紫红色,花朵大朵大朵俏生生立在枝头,在暗夜里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有种迫人的美。然而谷衣看不见,眼睛直定着前方的小楼,听见楼里传出的压抑的声音时,手无知觉死死握紧。
那声音像是一支支厉箭,嗖嗖嗖向她射过来,她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箭一支支射进心脏,甚至可以听得清楚箭尖刺进肉里的声音,她就这样站在那里,无法逃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没有了,走廊里的护士渐渐少了,楼前走出来一批人,领头的是林子彦和高夜安,身后是一群医生护士,每个人脸上都是倦怠至极,但是依然可以看出眉宇间的安然。
谷衣知道,苏慕北定然是没事了,脚一软,她跌在地上。
楼前的一群人听到响声赶过来,无不震惊,尤其是年轻的格林医生,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林子彦失声叫道:"大嫂,你怎么会在这里?"然而谷衣只是用最后一点力气说道:"不要让他知道。"就昏过去。
林子彦呆住,当时大哥出事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