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事后,明雁君也并没有对殷容避而不见,依旧经常与他一起用晚膳,夜里与他躺一张床,只是她再也没让他牵过自己的手,哪怕是碰到自己的一片衣角。
所谓相敬如宾,并不是夫妻之间恩爱和睦的最好标准,仅仅是因为她的生活里没法驱逐他的存在,所以只好敬而远之了。
她改变不了他,也改变不了自己,更改变不了现状。
自从明雁君嫁到皇子府后,便少有人登门的。眼下孟娬第一次来,明雁君让后厨精心准备晚膳和各种糕点,又让嬷嬷去前院看着,待孟娬一来便引她到东院。
明雁君干等也不是办法,索性在院里耍了套枪法打发打发时间。
孟娬带着崇仪和烟儿一到皇子府,管家便连忙请人进去,另有小厮恭恭敬敬地请崇孝把马车驾去皇子府的马厩那边。
前院的嬷嬷上前见了礼,道:“早知道王妃要来,我家小姐便早早备奴婢等着。王妃请随奴婢这边走。”
孟娬跟着嬷嬷往后院去。
这皇子府也颇为讲究,孟娬上回来时还是明雁君大婚的时候。不过她没去过内院,倒是崇仪去过内院一趟,对这里地形比较熟悉。
东院是府里所有院子里最宽敞的,孟娬循嬷嬷的指引,抬头一看,隐约可见有青竹绿意悄然伸出院墙。
微风拂去,竹叶翻飞作响。
是一处别致雅静的所在。
结果还没进院,才刚到院门附近,就先听到了一阵利器划破空气的呼呼声音。
明雁君是将门之女,想来应该会些功夫,孟娬便问:“皇子妃是在练武吗?”
嬷嬷十分惭愧道:“让王妃见笑了,小姐她平日里别的不好,就好舞刀弄枪。恐王妃受惊,容奴婢先进去禀报一声,也好让小姐收了那些东西。”
孟娬闻言却兴致勃勃道:“无妨无妨,我且进去瞅瞅。”
说着她提了提裙角就踏院而入。
进去以后,粗略一看,这院落果然十分敞阔,但见院中一袭利落身影,手挽长枪,正挥得一手好枪法。
那长枪在她一个女子手上,偏偏被挥得威风凛凛,那气势夹杂着劲道,虎虎生风,半空里竹叶纷纷,绿影翩跹,光景甚美,又带着一股不敢逼近的凌冽。
孟娬忍不住给她鼓掌。
明雁君一记漂亮转身,看见孟娬,手里长枪攻势收放自如,手臂挽几下,那枪头恰好对着孟娬的方向,微微震颤。
然而,孟娬看清楚那杆长枪枪头时,神色微微一顿,又恢复如常。
孟娬道:“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都不知你的枪法这般厉害。”
明雁君道:“平时练着打发时间的。”
孟娬知道,像她这般的世家女,再好的功夫,怕是也没有机会施展。
孟娬没那么多虚礼,跟明雁君随意地在廊下坐了。她看着明雁君的长枪,道:“可以把它给我看看吗?”
明雁君很大方地递给了她,还道:“可能有点沉。”
孟娬接过手,挑唇笑道:“确实挺有分量。”
她把枪头移到眼前来,伸手去摸,那上面的棱角磨得非常锋利,触手冰寒,且颜色呈玄冷色。
孟娬看了看明雁君道:“这长枪好生厉害,枪头不是寻常的银亮枪头,应该是掺了玄铁所以呈玄色,也比一般的枪头更锋利。”
孟娬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铁匠铺子里,那个腰栓长衣、眼神明亮的锻造兵武的俊朗青年。
明雁君侧头看她,眼里隐隐有光亮,道:“你也懂?”
一直以来,她与那些京中小姐们所谈论的话题都只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没人愿意与她谈论兵武。更何况现今在皇子府里,身边连个可以说几句知己话的人都没有。
她不知道多想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可以说说知己话的人。
孟娬笑着道:“只略懂一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过一个铁匠铺子,在那里遇到一个年轻人,正好在锻造兵器,听他介绍了不少。
“他人倒是不错,锻造兵器时认真执着,整个铺子里,就他哐哐哐地砸个不停。起初我还以为他是铺子里的伙计。”
明雁君听着,顺着话头道:“不是吗?”
孟娬摇头,道:“不是。”
“不是他为何在铁匠铺子里敲敲打打?”
孟娬眯着眼,缓缓说道:“听铺子里的铁匠师傅说,他是专门打那兵器去送人的,送给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明雁君愣了一愣。
孟娬把长枪递还给她,道:“我想,那个年轻人要送的人,收到他的礼物以后,若是识货的,一定非常欢喜。因为他的手艺很不错。”
适时,丫鬟送来了热茶。孟娬便顺手把长枪还给了明雁君。
明雁君道:“外面风大,我们去屋里坐吧。”
孟娬随她进了屋子,又见几上放着一沓纸张,得明雁君同意,她拿过来翻看。
孟娬道:“你抄的兵书?”
明雁君的丫鬟在旁道:“小姐不用抄,都是靠背的。”
明雁君道:“多嘴。”
丫鬟下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明雁君和孟娬两个并肩靠着墙,坐在坐榻上。
孟娬看了一会儿,道:“把你束在这深宅后院里,真是可惜了。”
明雁君道:“女子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
孟娬挑眉道:“所以才这么不顺心?”
明雁君没答。
只是孟娬看得出来,方才明雁君的枪法,以及眼下的字,皆是不怎么顺心的样子。
孟娬道:“我不知道女子自古以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你呢,”她歪头看着她道,“你知道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的么。”
明雁君又是一愣,回视着孟娬。
孟娬对她淡淡一笑,笑意温和明媚。那话语和笑容,刹那间,犹如一道阳光,驱赶她心中笼罩的迷雾,使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明雁君亦是笑,道:“你若是不提醒,我都快忘了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她头靠着墙,深深吐了一口气,又回忆道:“我记得我及笄以前,疯得与男子差不多,整天随我爹骑马到练兵场去胡混。”说起这个来,她脸上的神情充满了向往。
她又道:“只不过后来及笄了,我母亲说我该有大家小姐的样子,我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路要窈窕、笑容要不露齿,要看起来端庄娴静、落落大方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