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此刻,夏氏第一次正式露面于人前,与孟云霄当场对峙。
今日到大理寺来观案的朝中官员不少,毕竟这种事十分少见,大家手里没公干的都顺道过来看个热闹。
夏氏衣着得体,保守谨慎,有种大度婉静之美。
若说她是乡下女子,可她身上却没有半分乡下人的粗鄙。
即便没亲眼见过殷武王妃的人,从夏氏的身上也能大概揣测,差不到哪里去。
夏氏有股子宁死不屈的劲儿,这是孟云霄怎么都没想到的。
孟云霄原以为,拿夏氏做文章,又是有关她的清白名节,她怎会有脸站出来。
即便外面传的是是非非,她也只能躲着连门都不敢出。
可是孟云霄大错特错,夏氏不仅敢出门,还敢告到皇帝这里来。
孟云霄从甫一进殿看见她,就一直紧紧咬着腮帮子,无法放松。
夏氏状告孟云霄诽谤,为此早有准备,让殷珩找到了当初奉命去小城接夏氏和孟娬的那个主事。
主事当着殷武王的面儿岂敢撒谎,便如实陈述,说是当初受孟云霄的指派到地方去,定要想办法把夏氏和孟娬接到京城里来。
可流言不是这么说的。
流言说是夏氏母女眼红孟云霄的飞黄腾达,死皮赖脸也要跟着上京城。
夏氏又让殷珩弄来了当初所在孟府小院监视的嬷嬷和丫鬟证明,孟云霄把夏氏母女接到京城来以后,便着手安排孟娬的婚事,想把她嫁给徐家公子徐茂。
这孟云霄是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显而易见了么。
大概是想起自己乡下还有一个女儿,想把女儿弄进京城来嫁一门婚事,如此也好给自己的仕途锦上添花。
幸好最后嫁去徐家的变成了孟家大小姐孟姝啊,否则真把殷武王妃送了过去,这孟云霄怕是活到头儿了。
孟云霄面色铁青,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你这贱妇,血口喷人!”
大理寺卿拍了拍案,道:“孟大人最好慎言。”
夏氏极为镇定,看向孟云霄道:“这主事和嬷嬷丫鬟都是你孟家的人,你自己恬不知耻,却说我血口喷人。”
她转头面向大理寺卿,福了一礼又道:“大人,民妇自从进门以后,十几二十年一直谨守妇德,从未有过半点逾矩。可孟云霄一经离乡,就再杳无音信,留下我们孤母寡女艰难于世不闻不问,而今反诬陷民妇水性杨花、不守妇德,民妇自要喊冤!”
她又问向孟云霄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守妇道,你可有证据?你传我与别的男子有染,奸夫又何在?!”
孟云霄动了动嘴角,一时竟说不出话。
夏氏道:“你没有证据,而我却有穗乡满乡的乡民可以作证!”
她即便声色严肃郑重,也未因为激动而失了仪容,教人不由凝神侧目、听她辩白。
随后夏氏再从怀中取出一纸契约,道:“孟云霄说,他早在多年前进京考取功名之时便已将民妇休弃,那缘何几个月前还要另写一份和离书?”
说着就将契约双手呈上,“请大人过目,上面有孟云霄的印章及他的亲笔落名,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大理寺卿接来一看,果真是一份和离书。
孟云霄很想下意识辩驳,那是夏氏和孟娬找人强迫他签的。
可话将出口,他到底是忍住了。
他若是说了,不就等于变相地承认,他原先并没有休掉夏氏,这一切流言都是他自编自演的了么。
孟云霄在这公堂上,自觉颜面都丢尽了,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剩。
他多说一句话,只会引来更大的羞辱。
夏氏面色冷然道:“你抛妻弃女,为了荣华富贵在京里另娶,始乱终弃,如今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我家阿娬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她以前不需要你这个父亲,以后也不会需要!但你若污她身世清誉,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大理寺卿看完和离书,抬头看向孟云霄,道:“孟大人,你有何可说的?”
最终孟云霄憋出一番话,艰难道:“自古妇人多长舌,公堂之上,妇人之言不可信。更何况大理寺乃崇严之地,岂容她随意置喙。请颜大人让我们私下自行处理便是。”
夏氏道:“我若是想跟你私下处理,我还来告什么官?大人,民妇听说,诽谤毁人名誉者,照律法应杖责三十。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孟云霄身为朝廷官员却还知法犯法,更应该严肃处理。”
孟云霄怒瞪夏氏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夏氏道:“欺人太甚?女子嫁人,事丈夫,顾家庭,劳碌一生,到头还不得个好收场,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大理寺卿问:“孟大人,你可还拿得出证据反驳?”
孟云霄毫无准备,这会儿去哪儿给夏氏找两个奸夫出来?
大理寺卿便道:“若是没有,那便是信口开河,有捏造之嫌,可依律例判诽谤罪。抛妻弃子、薄情寡性,还欲断妻女名誉清白,自古以来皆不可取。这种风气在我朝犹应该及时加以遏制,因而此事需得严加处理,以儆效尤。”
大理寺卿说得十分正义凛然。
殷武王作为旁听,在一旁坐着喝茶,他始终不曾发过一言。
但他就是夏氏最坚实的底气和后台啊。
大理寺卿又道:“孟大人虽是朝廷命官,可明知故犯,不可姑纵。我大理寺素来是律法严明之地,今照律例罚孟大人杖责三十,当堂执行。”
孟云霄脸色大变,刚要高呼,大理寺卿就又沉声道:“孟大人如若不服,可在执行完毕以后向皇上申诉。”
说着,就命左右官差上前押住孟云霄。
孟云霄死死瞪着夏氏,骂道:“你这贱妇,不仅张狂,还歹毒如斯!真是最毒妇人心!”
夏氏回身直视孟云霄,抬脚朝他走来,在他面前站了片刻。
而后她扬手,猛地用力朝孟云霄脸上掌掴而去。
啪地一声,怕是用尽了夏氏浑身力气,声音清脆醒耳。
公堂上十分安静。
别说观案的其他官员,就连大理寺卿也呆住了。
殷武王则继续气定神闲地喝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