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夫人等着她的下文。
嬷嬷又道:“将军回来以后,看样子是极为生气,方才奴婢端药回来时还听说她让人把公子小姐带去她的院子里呢。”
秋夫人一时想不出,在这家里还有什么能让明雁君生气的事。
明雁君跪坐在那斑驳的骨灰和血迹前,久久未动。
直到她的弟弟妹妹还有秋璟都被叫到了她的屋子里来。
明家的这对小兄妹向来最喜欢他们的姐姐,也很明白姐姐的脾气,弄坏了姐姐的东西,是要受罚的。小兄妹两个也没打算敷衍否认,所以自个就乖乖准备好了藤条,背着过来负荆请罪了。
可是他们站了许久,都没等到明雁君有所动作。
明家小妹不由有些心慌,唤道:“姐姐,你一直跪着做什么呀……”
明雁君低垂着头,发丝从脸颊边垂下,遮挡了她脸上的表情。
良久,她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抑制着咆哮,冷冽到让人不寒而栗,幽沉而缓慢道:“谁打碎的?”
她抬起头看来,猩红的眼眶里映着廊下幽幽灯火,是一副孩子们从来没见过的可怕表情。三个孩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一时间谁都不敢吭声。
明雁君道:“我再问一遍,是谁?”
明家小妹吓得哆嗦,腿上有些发软,兜着满眶的泪水,可还是怯怯地伸脚往前挪。
这时,大她一岁的哥哥突然按住了她,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明家弟弟道:“是我打碎的。”
“你?”明雁君缓缓站起身,朝他走来,那时她身上的杀气藏都藏不住。
嬷嬷见状有些胆战心惊地劝道:“将军,孩子还小,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明雁君站在弟弟面前,扬手就往那张稚嫩的脸上狠狠摔了一巴掌!
力道大得,直接把人给打趴了去。
秋璟和明家小妹吓得动都不敢动。
明家小妹只看见,哥哥的脸霎时就肿了起来,另一边脸磕在地上,还摔破了嘴角。
明家小妹眼泪只管往外冒,瑟瑟发抖道:“姐姐……”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姐姐。
明雁君一把揪起弟弟,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谁准你碰我东西的?”
她手上有些失控地,甚至捏住了弟弟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
明家小妹和秋璟当即跪到了地上,妹妹苦苦哀求着大哭道:“姐姐,是我打碎的是我打碎的!你放过哥哥吧!是我,我想给姐姐打扫房间,我想给姐姐更换床褥,我不小心把那个罐子摔到了地上!”
秋夫人赶着过来时,恰好就看见明雁君提着弟弟的脖子,当即出声吼道:“明雁君你干什么!还不放下他!”
秋夫人和嬷嬷当即上前来扒明雁君的手,明雁君终于才松开他,一把将他掷在了地上。
明雁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着,低声道:“爹娘已经回京,我不想再养你们。收拾好东西,给我滚。”
弟弟摔得疼,却也一声不吭,捂着脸爬起来,便转头往外走。
他边走边咬牙道:“滚就滚,我也不想再住在这里。你连自己爹娘都不孝顺,却把一个外人当亲娘,像条狗一样低声下气,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妹妹哭成了泪人儿,面前她最喜欢的姐姐,今晚却变成了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妹妹鼓起勇气站起来道:“我们都背着藤条来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她使出全力推了明雁君一把,“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明雁君往后踉跄了一下,冷戾的神色未变,道:“走,都走。”
秋夫人道:“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你疯了?”
明雁君蹲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抱着那只盒子。
秋夫人也终于看见了碎掉的瓷器,和残留的灰白色的粉末,她伸手去摸了摸,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怔忪地问:“这什么?”
明雁君闷声不答。
可秋夫人比小孩子经验丰富,就算明雁君不出声,她也能联想。
能让明雁君性情大变,如此紧张和宝贝的东西……秋夫人声音不可抑制地发起颤来,再道:“我问你这是什么?”
良久,明雁君才哑声答道:“秋珂的骨灰。”
秋夫人喘了两口气,只觉眼前阵阵晕眩。她既感到欣喜若狂,又感到怒不可遏。
她原以为,她的儿子被扔在了乱葬岗无人收殓。后来她辗转到了黎国,始终无法忘却这件事,她绕过明雁君,找了以往秋珂身边的亲兵,试图让他们回去找找看。只是当初事发后亲兵们悄然返京,早就去把整个乱葬岗搜寻过,结果却一无所获。
她以为她儿早已葬身兽腹,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的遗骸,可如今,秋珂的骨灰竟留了下来。
可明雁君,独自把他霸占着,瞒着她这么久,居然一个字都不曾告诉过她!
嬷嬷阻拦不住,秋夫人扑过去就揪住明雁君的衣襟,脸上的怒气和愤憎夹杂着无穷无尽的哀思,排山倒海般袭来。
秋夫人一边晃着明雁君,一边激动至极道:“为什么现在才说?你为什么会有他的骨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她不由分说地从明雁君手里夺过那只盒子,浑身哆嗦地抱着在怀里,语无伦次:“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
她不禁嚎啕:“我是他娘啊!为什么他在这里这么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她泪眼滂沱地瞪着明雁君,“我是他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他什么人,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怎么能把他困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让他入土为安,他这样还怎么转世投胎,你这个女人,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
秋夫人揪着明雁君,扬起手便要一巴掌往她脸上扇去。
那时明雁君抬起头来,依旧不曾辩解,只是那双眼睛,平日隐藏得再好,此时此刻,也满是绝望。
那种绝望,像是从里到外一点点腐蚀,终于要将她整个人都腐蚀坏透了。
那种绝望,从来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