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焕。”明雁君担忧地唤道。
黎焕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满手的碎瓷和酒液,道:“雁君,帮我带几个人来,把他拦下。”
明雁君动作快得很,竞价还没结束,一队士兵便涌入了大堂。
明雁君的亲兵道:“今晚这花魁,被宜颂郡主给包下了!”
看客们一片哗然。
宜颂郡主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亲兵一眼扫过去,义正言辞道:“怎么,只允许男人玩女人,女人就不能玩女人了?”
楼上黎焕扶了扶额。
后来,这位当选的花魁就被送上二楼某个房间了。
明雁君见事情办妥,带着亲兵就收队回去。
亲兵们也一头雾水,道:“将军,宜颂郡主真好女人了?”
明雁君道:“话多。”
这厢,旭沉芳推门进去时,黎焕已经在房里等着了。她背对着身,打开房间的窗户,让外面新鲜的空间流进来些许。
今夜有些沉闷,夜空中不见一丝星月。
两人许久无话。
后来,黎焕转头看向他,道:“你什么时候对选花魁有了兴趣?”
旭沉芳道:“前一刻刚买下这烟雨楼,便来凑个热闹。”说着挑挑眉,又笑道,“前些日不是想看我着红衣扮女子么,眼下可算了却你一愿?”
看见他笑,黎焕觉得难受极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旭沉芳,玩够了么?”
不待旭沉芳回答,窗外忽然轰隆隆,响起一声惊雷。
旭沉芳嘴角的笑意有些寂寥,道:“我原以为你会开心些。”
黎焕道:“看着我跟其他人一样争着抢着要包下你,你很开心?你是不是很喜欢抢手的感觉,若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很喜欢被那些人花他妈个几千几万两银子买你一夜?开心,你觉得我会开心?”
她是来找乐子的。她承认,这段时间以来,她真的在尝试找不同的乐子。
可旭沉芳,一开始就不是她的乐子。
她走到旭沉芳的面前,替他把红衣衣襟收拢两分,又垂目冷淡道:“玩够了,就回去吧。”
而后,她头也不回地自旭沉芳身边走过,打开房门,离开。
入夏了。
雷声滚滚。
她走出烟雨楼没多远,忽然一场瓢泼大雨落下来,瞬时将她淋了个透。
街上零星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地跑着去找避雨的地方,唯有她,一个人往前踽踽独行着。
孤独极了。
没走多久,忽而头顶罩上了一把伞。
旭沉芳撑着伞在她身后。将整个伞都罩着她,而他自己肆意地淋在雨里。
走着走着,黎焕忽然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他,瑟缩着肩膀,忽而缓缓佝偻下头去,抖动着双肩,颤声道:“旭沉芳,够了。”
一直以来,所有的隐忍都在疯狂地寻找一个突破口。
雨水淌过旭沉芳的脸,留下了满脸痛楚。
他虽没有看见她的眼泪,可是他听见她哭了。
黎焕转过身来,双眼湿润决绝,猛地一把将旭沉芳往后推。旭沉芳被她推得踉跄。
她冲他吼道:“够了!你听见没有!”
她眼窝不断有水痕淌下,她凄楚地望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究竟要把自己放得多卑微?我,哪里值得?”
她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好么?是我给了你希望,是我轻易回应你,是我轻易答应我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我应该受到惩罚,我求求你别这样了好吗?
“我不敢见你,我每见你一次,我就觉得我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十恶不赦的恶人!什么认真回应你,什么试着接纳你,旭沉芳你醒醒吧,我就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忘掉他而已啊!”
旭沉芳安静地站在雨里,望着她。
“你到底要纵容我到什么时候!”她近乎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过后,又是满腔的颓然,她疲惫地说:“其实我有试着努力过……真的,我有努力过……”
黎焕双手掩面,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雨水,又道:“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做不到要把他忘记啊。旭沉芳你知道吗,我爱他啊,我爱他不是源于他对我有多好,而是我只是爱着他这个人而已,即便有一天他不再对我好,我也仍旧是爱着他啊。
“我知道他离开我了,我知道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不在,我也知道他身边有了其他的人,可是我能怎么办呢,爱就是爱,我根本就不恨他啊。”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从我决定把他装进心里的那一天起,不论他怎么做,不论我们是否会永远在一起,哪怕他是亲手朝我这里捅刀子,哪怕他亲手将我挫骨扬灰,我对他的爱也绝不会变成恨!更不会恨着恨着就不爱了!你听清楚了吗旭沉芳!”
她缓缓地跪坐在雨水里,仰头望着他,眼角泪直流,无助道:“还是说,你能有什么办法让我从此真的忘记他?我也想有个新的开始,我也想放下过去,可是没人教我该怎么做啊……”
后来,旭沉芳一步步走开,同她一起跪坐在雨里,将她拥入了怀。
黎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他,一遍一遍地喃喃道:“对不起,旭沉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旭沉芳摸摸她的头,脸上苍凉着,却也终是微笑着。
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那般用心地去爱着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去恨呢。
又何必去强迫自己忘掉。
他道:“阿焕,终于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想,我还是更适合做你的远房表哥吧,你忘不掉也没关系,那就记着他吧。不用怕,表哥守着你。”
压抑得太久太久了。
她终于还是在旭沉芳面前彻底崩溃。
***
说是一场入夏的雨,可这雨下了半夜,陡然又将暖和的天儿又浇冷了两分。
黎焕受了凉,大抵是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去,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
严重的时候烧了好几天,不省人事,胡言乱语。
好在后来是清醒了。
但也拖拖拉拉将近一个月都没好。
她睁开眼时,窗外光线亮得有些刺眼,院子里响着稀疏的蝉鸣。不知为何,蓦然有一种大梦一场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