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人一阵难受,路易不禁捂住了鼻子继续前行。白色,白色,周遭全是无尽的白色,恍若无尽的死亡气息笼罩着这座白色的建筑。
百思不得其解,路易猜想可能是泰森公司里有人要致自己于死地,所以才弄了那么一场肇事事故。至于开车的是不是袁雄倒不重要,毕竟幕后肯定有人指使,司机无非是个替死鬼罢了。
忽然,路易的眼眸一亮,他想到了之前在办公区遇到的那名西装男。
西装男好似是新来的财务部主管,而自己刚好瞥到了那份名为“克什计划”的文案,会不会因此才发生了灭口的一系列遭遇?
这个大胆的猜想不是没有成立的可能。
给老路拿了几副治嗓子的药,路易又回到了四楼病房,要跟袁雄和他的老婆道别。
刚过转角,路易便看到袁雄在走道上徘徊不定,还在低声打着电话,连路易靠近了都没有发觉。
“是的,生了,是个男孩……好的,我会处理好的,请您放心……”挂断了电话后,袁雄似乎松了一口气。
“袁大哥,恭喜你喜得贵子。”路易贺喜道。
袁雄忽的一震,而后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呵呵,谢谢了兄弟。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路易,家里还有些事情我就先走了。”
与此同时,病房内的那个妇人呼唤了袁雄进去。
只见那袁雄毕恭毕敬地站在病床旁,似乎是在听那妇人训斥着什么,怎么看也觉得这两个人不像是两口子,倒是像上下级关系一般。
路易骑着摩托车来到了镇上的一家沙县小吃前停了下来,今天意外赚得了一千块钱的报酬,不好好的消费一下真的很对不起那一沓红票子。
他点了一碗蛋炒饭、一个鸡大腿、两块卤干豆腐和一瓶一元可乐。
这是他有史以来少有的奢侈。
百无聊赖的坐在小饭馆门外的餐桌前等待着饭菜,路易的眼神却不停地在隔壁的那家发廊打转。
两个女人坐在发廊的塑料椅子上,怎么看也得有三十多岁了。她们的脸上也不知道涂抹了多么厚的浓妆,短短的裙子露出白大腿,双腿一晃一晃的。她们的眼睛瞄着每一个来往的异性,只要是有人停下脚步,就热情高涨的扑上去,让人进去“按摩”。
“这么多年了,依旧是家乡的味道啊。”路易不禁感慨道。
路易强迫着自己的双眼从那两个女人的身上离开,开始享用久别的沙县小吃。
加了盐的可乐,就着鸡腿和两块卤干豆腐,他飞快的吃完了炒饭。
一辆送货车缓缓驶来,装卸员给对面的超市送去了三箱“黑铁能量饮料”。
黑铁能量饮料正是由泰森公司研发生产的,据说其功能饮品大大超过了当下销售最为火热红牛饮品。
路易当时在泰森公司工作时,每天接触的就是这种黑铁能量饮料。要知道泰森公司今年刚刚生产出这款能量饮料还不足三个月,没想到销售范围就已经遍及到了乡镇。
如果按照轨迹正常走,三年后自己将会进入泰森公司的仓库部门做搬运工的工作,最后混到惨死的下场。
不,不行,一定要改变这个倒霉催的命运!
“皇上,二狗子求见!”这闹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路易不用看也知道是老板催自己回去工作了。
果不其然是那位抠搜的老板打来的,电话接通以后,还未等路易开口,那头的老板的咆哮声便呼呼的传了过来。
“路易,你还想不想干了?一天到晚的找不到你的人,不想干就直说,后面还一大批人排着队想工作呐!”
“别别别,老板我明天就到店里工作,大热的天不至于为了我这点破事大动肝火……”
好言好说加赔笑,路易总算是将老板糊弄过去了。
叹了一口气,路易便骑着摩托车离开了。风骚的路灯早早的亮了,照着街上那些短裙短裤露出来的丝袜美腿,刺激着路易的肾上腺。
越过了那段险要的泥巴路,路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老路去拿了船桨,抽着烟默默往水边走,母亲也跟了过去。
路易问道:“妈,你划船吗?”
母亲点了点头。
“妈,你别去了,我去!”路易果断的走了过去,换上了拖鞋和短裤。
老路板着脸,“你去干什么?你打小身子骨就弱,今晚天凉,你明天还要回城去,要是感冒了可咋整?”
“那你呢?还不是一样的执拗?”路易反问道。
老路只好妥协了。
随后父子俩一起上了小木船,两个人站到上面使得船身摇摇晃晃的飘摆不定。
路易负责划船,老路蹲坐在船头抽着旱烟,指着夜里朦朦胧胧的一座山:“那儿!你还是打算一直在城里头打拼吗?”
“哦!爸,在那边不行嘛?我看那边挺不错的。”就怕父亲一直啰啰嗦嗦的,路易指着另一处说道。
“不行,那边水太浅了。我问你话呐,说啊!给我好好谈谈你的打算。”老路叫嚷道。
路易呵呵笑了一下,“我觉得城市里发展机会更多,一直窝在这里,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开阔,人家一个月赚的钱足够抵得上我们好几年打鱼、卖山货和种地所赚的钱。
而且我有信心,一定会在城市里闯出一番名声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和奔头,而我则属于城市。”
整个过程老路一言未发,直到旱烟抽完。“随你吧,你已经长大了,该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你的两个姐姐的命运已经毁在了我的手里,我可不想再左右你了。”
划了三十多分钟,终于抵达了山的那边。
然后慢慢倒后划船,老路开始撒网,一个网连绵一百多米,接连撒了两个大网。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还有一个,撒完了就回家睡觉,明早天还没亮就要过来收网。”
然而就在撒最后一个网的时候,刚才还是繁星点点的天空,骤然变得黑沉沉的。
老路瞅着这天空,催促道:“网放完了,快点划到山脚边,大雨就要来了。”
突然间,雷声大作,倾盆大雨紧随而至,令人恐怖的是还有疾风袭来。
眼看着小船距离岸边还有不到一百米的位置了,却被这呼啸的大风刮回了湖中央。
老路急忙的摇摇晃晃的扶着船沿走到路易的身旁,“快舀水!快些,船就要沉了!快!”
路易急忙跳到船头舀水,老路拼命的把船往岸边划。
黑压压的天空,雨珠砸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易拿着水桶从船里舀水倒在湖里,可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风越来越猛,致使船离岸边也越来越远。
黑沉沉的波浪更是让人感觉到恐惧,整个一团团的高浪拍打过来,像是深处在海中央。
老路咆哮道:“快舀水啊!”
路易拼命地舀水,可是倍感力不从心,渐渐的疲惫不堪了。
雨水越下越大,小木船就快要撑不住了,不仅雨水积在船里,大浪还凶猛的把水灌进船里来。
“别舀水了,船就快要沉了!”老路叫嚷道,他把两个船桨拿过来递给了路易一个。
紧接着,小木船终于承受不住了,一个大浪拍打过来,船翻了。
路易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手里头还死命的抓着船桨。
“爸!”路易冒出头来,一个大浪又从他的头上淹没过去。
路易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空的响雷一个比一个大声,像极了死神要降临人间一般。
波浪声、风声、雷声、雨声,淹没了路易的吼叫声。
父亲呢?船呢?
按理说父亲的水性比自己好很多,应该不会出事的。
路易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但是看着一排接着一排汹涌而来的大浪,只能感觉到冷。看不到岸边,看不到山,只有黑压压一排排大浪不停轮流地压过来。
在水里已经泡了有几分钟后,路易死死抓住船桨,船桨有浮力,万一体力不支就靠这支船桨了。
父亲落水时,头上戴着头盔,头盔上是个灯,落进水中也全都看不到了任何一丝光亮,冰冷和黑暗,呼呼的声音让路易想到了一个地方:地狱。
一个闪电撕裂天空,就这束极强的光,让路易看到了不远处露出一个黑色的小点。他急忙迎着浪踩着水游过去:“爸!”
全身突然来了劲,路易猛踩着水过去。游到那个小点,伸手一摸,是翻了的船,他抓住船身,嚎叫道:“爸!”
“小易啊!是你吗!”老路突然从翻了的船那一头游过来。
“爸!”
“我到处找你!”
路易哽咽的说道:“爸,我也是!”
“抓稳船身!别松开!松开就是死!”
路易急忙抓稳:“我以为……”
他的泪被雨水浪水冲着,头顶在船身上撞了几下。这种从地狱到人间的过程,太让人揪心了。
“抓稳了!船一直飘,一定能飘到岸边的!”老路喊道。
“是!”
疾风骤雨之下,大浪不知道要把他们推到哪儿去,抬头也只看到大浪。
闪电会把大地照亮,依稀看见离得越来越远的山。岸在哪边,他们也不知道。方向都找不到了,只能飘到哪算哪了,只要能抓住船身。
还好能抓着船身,要不然,他们早就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或者,现在可能已经死在了湖中。
半个多钟头后,风小了,雨小了,远远的闪电只见火光不闻声音了。老路抬头望了望,指着左边说道:“那边!岸边!”
路易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埋着头用力踩水。
浑身筋疲力尽,终于靠岸了。
路易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能躺在地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父子俩躺在岸边的草地上,软趴趴的呼吸着。已经不知道在水里喝了多少水,导致整个脑袋疼得要命。
老路站起来说道:“走吧,你妈一定在担心着我们呢。”
路易软塌塌地爬起来,抱住了他说道:“爸。”
老路流下了老泪:“如果今晚是你妈来的话,可能就死在这湖里了。”
冥冥之中注定,他们逃过了这一劫。
如果路易没在今晚跟着来,母亲一个女人,体力如何能撑得过这大风大浪大雨的残忍肆虐。
“爸,以后不要出来打渔了,我养你们!”
老路拍着路易的背说道:“走吧,回去再说。”
望着黑乎乎的岸边,路易感觉自己都没来过这个地方。“这里是哪儿,离我们家远吗?”
老路环顾了一下四周,得出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林场岸边。”
“离我们家多远?”
“大概六公里吧,这浪把我们推了那么远。走快点,你妈肯定担心死了!”
路易指着脚下,无奈道:“拖鞋在水里就不见了。”
老路经验老道,指着上面说道:“上面是柏油路,走柏油路。”
上了柏油路,父子俩便疾走向家里。
母亲一定担心死了,可能在家里看着窗外哭。
幸运的是,身后而来一辆车。
开车的司机看到有人在雨中拦车,直接踩油门过去了。过去了之后他又停了,路易和老路急忙跑上去:“师傅,能不能搭个便车!”
司机伸出头来看着路易:“我认识你!”
大晚上的没有路灯,周遭漆黑一片,路易奇怪地看着自己全身落汤鸡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认识我?”
“下那么大雨,你们两个半夜还在雨里跑?快点上车!”司机有些亢奋的说道。
路易没有看清楚司机的脸,但是司机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很是耳熟。
老路感谢道:“师傅,要不给我们坐后面吧!我们是柳青河那里的。”
话音刚落,司机便反问道:“为什么要爬后面去?坐车头不好吗?”
“不是。我们全身都湿着,弄湿了你的车里。”
司机亢奋的叫嚷道:“快点上车啊!”
路易和老路上了车头,车头很温暖,不过他们湿漉漉的全身也把司机的车厢都搞湿了。
“师傅,麻烦了哦。这样,我们到了之后,会给你车费的。”路易含蓄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