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道:“姑娘,你别管他,麻烦你给我看看,说错了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伊心笑了一下,师父常说人与人之间眼缘很重要,而医者与病者之间的医缘更重要,如果病者不相信医者,那医者再好的医术,都有可能治不好病者的病。
她问:“大叔是常在水里活动?今年夏天的时候是不是曾淹过水?之后就莫名的干渴想喝水又喝不下?”
伊心能闻到病者身上传来的味道,带着鱼腥味,她猜病人应该是渔民。
老人连连点头,说得太对了!前面的那些大夫都是让他说自己曾经有过什么症状,再问他做什么活的,最后断定他是得了湿症。而这位姑娘还没把脉,就把他的主要症状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今年七月的时候,他出船去打渔,天亮的时候变了天,渔船翻了,他靠着一块木板,在江里漂了三天才被人救上来。他休整了一段时间,当时并没有大碍,谁知入了秋之后,他就时不时的觉得身体沉重,浑身乏力,挺不住了才去看了大夫。
然后就说他有湿症,吃了这么久的药,换了三位大夫,如今情况还越发严重了。
伊心柔润的手指搭上病人干枯暗黄的手腕,凝神听了好一会,然后道:“没事,之前的大夫诊断也是正确的,药也没开错,只是开早了而已,我这边给你另拣一副药,每日三次,连喝三日,就好了。”
“真的吗?姑娘你没有看错?”老人很惊讶。
伊心笑着点头,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麻黄三两、桂枝二两、甘草一两……一共九味药。
荆氏接过去一瞧,就去了柜台后面,亲自拣药。
年轻男人还一直在絮絮叨叨:“告诉你,我邱家庄的人可都是有本事的,刺史府的主簿和师爷都是我们村上,我叫叔叔的,我爹在你们这里看了,回去之后若有半点差池,我一直不会善罢干休!”
伊心掏掏耳朵,沉着脸。
老人一巴掌拍到年轻男人头上,无情的拆穿他:“刺史府的主簿和师爷是你哪个叔,我怎么不知道?你再聒噪,给我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男人委屈极了,到底停下来,没再胡诌了。
老人又向伊心道歉,说自己相信她的诊断。还说自己只是普通的渔民,认识的也都是庄户人家,没有什么当官的,哪怕自己出了事,也是他命中该如此,不会让人来找她麻烦的。
伊心依旧好言好语对着老人,“大叔,你放心,是你儿子有眼不识泰山,等你病好了,他会后悔今天对我说了这么多狠话的。”又细细叮嘱如何煎熬药汤。
一直到荆氏把药拣好,送到老人手里,年轻男人还在一旁说着狠话:“鲁家医馆,一个女掌柜,一个小丫头坐诊,我记住你们了。如果你们治不好我爹的病,我绝对会带人过来砸了你们医馆!”
“诊金和药费一共三两银子,请付钱吧。”伊心一点也没有生气。
“什么?三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我去东头那家的回春馆不过一两银子而已!”年轻男人大喊。
“所以他们没有治好你爹,你带他到我这里来了。”伊心笑容浅淡。
老人也有些犹豫,最后道:“姑娘,我们确实没想到你这儿诊费这么高,只有二两银子,你先收下,我明日再给你送一两银子过来可好?我是市场卖鱼的铁老倌,你也可以派人去我那收,我绝不赖账!”
“好啊,先付二两银子吧,三天后大叔的病若是没好,那一两银子我就不要了。若是好了,你再送过来吧。”三两银子确实有点贵,可谁让年轻男人唧唧歪歪那么讨厌,她多收一点,权当精神补偿了。
老人拿出荷包,年轻男人抢了过去,不肯让老人付,一直说伊心是骗子,鲁家医馆是黑店。
尽管荆氏也很惊讶,伊心这和药费收得太高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这年轻男人态度确实太恶劣了。
“这位大哥,我看你红鼻头,酒糟鼻,鼻头有黑斑长疙瘩,平日时不时吃得多,老肚胀?你这个问题,可轻可重,年纪轻轻,你可得注意调养了,不然再过十几二十年的,你可有罪受了。”伊心笑吟吟道。
年轻男人动作一顿,老人抢到了荷包,可面露犹疑,伊心说的都对得上,可这是个大问题吗?
“姑娘,你可有良方?”到底是父亲,总是不忍儿子受苦,老人问。
伊心点头,“有啊,不过方子可能有点贵。”
“我没病!你才病呢!”年轻男人反应过来,抢了老人的荷包,把银子倒出来扔到地上,拿了药,扶着老人就走,好似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般。
伊心摇头,蹲下来把银子捡起来,交到柜台上。
而荆氏看着远去的那对父子,问:“年轻人真的有毛病?”
伊心笑了一下,“有点脾胃不和的小毛病,平时注意一处吃食便可以了,我夸大了,吓他。”
荆氏失笑,“你个小促狭!”
伊心想了一下,还是留下一张方子,“如果这对父子过两日真的送了一两银子过来,你就把这方子给年轻人,免费送他两副药喝喝。如果不来,就算了。”
言而无信的人,不值得帮。收了二两银子,也算回本了。
“你还真是敢,一个湿症的小病,你收了三两银子。”
“湿症也分好几种情况的,一旦用错了药,那也是要人命的。”伊心道。
刚才的大叔确实是湿病,而湿病又分好几种情况,一开始的大夫就误诊了症状,给他开了攻下的药。后来又一再地换大夫,药方反复,反而加剧了症状。
此时的病人因误用攻下法,出现额上出汗,轻微的气喘,已经属于不治之症了。
但是他遇到了她。
“这是你接诊的病人,诊金当然是给你收起来。”荆氏把碎银递过来。
“那我用了药材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姑姑,你们裁药这些才辛苦,别推来推去了,我走了。”
荆氏无奈,目送着她离开,又拿起药方看了好几眼,准备等丈夫回来给他看看,这副药是到底对不对症,收人家这么多钱,可别治出问题来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