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突然起了风。
伊心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在赵家的院子里游荡。
她向杜掌柜打听过赵家的格局，本朝不像前朝，穿衣、住宅都得按品级规定，本朝是只要你家有本事，盖座皇宫来住都不会有人来管。
田家在江南行商多年，家底丰厚，田老太爷又爱交友。年轻时，时常呼朋引类到家里，原来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后来又把左右两边的房子买了下来，进行改造，变成了一座占地十几亩，分有东院、西院，中院一个大花园，附庸风雅的开凿出了水池，曲水流觞，假山叠翠，冬有鹿鸣，夏有鸟啾，十分体面。
赵厚朴住进来之后，更是大动土木，修缮得更加华美，但房屋的具格局是未曾改变的。
赵厚朴和谭氏住正房，赵云昕霸占了东院，赵雅乐姐妹住在离正房最近的珠翠阁，赵慧心则住在靠近西院的芷兰苑。还有两个姨娘，分别住在正院两边的抱厦里。
赵慧心回芷兰苑必要经过荷花池上的游廊。
伊心是从西侧翻进来的，去芷兰苑里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透露着死寂。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方便了她行事。
里面值钱的东西不知是搬走了，还是本来就没有。除了垂着的珠帘、碧纱，整个屋子里除了些简单家具，再无长物。
不过短短几天功夫，整个院落就像长久未住过人似的透露着荒凉。
赵慧心的东西全部被清走了，连个帕子都没留下。
这也正好说明了，她在赵家的日子并不像外面看起来的那么舒心。
她从芷兰苑出来，慢慢朝荷花池边走去。
夜已深了，赵家的主子们都各自回房安置了。
巡夜的两个婆子打着灯笼，慢慢走来，一边聊着别人的八卦。
“厨房里龚婆子昨天又和媳妇吵了一架，只差没打起来，今日中午的菜咸得要命。”
“她家那个媳妇，我也听说了，悍妇一个，龚婆子也要强，这两人做婆媳能安生吗？”
“就是，当年嫌我家侄女嫁妆少，现在好了，这个媳妇嫁妆多又如何，你能花到半分？自己在外面伏低做小侍候人，媳妇在家当起了太太，端着范……”
眼前突然一花，一个白影一闪而过，环顾四周，又根本没有任何发现。婆子暗想，一定是自己多喝了两杯酒，出现幻觉了。
却不想同伴却兀地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影？”
婆子不确定，却不想自己吓自己，镇定道：“哪有什么白影？你喝多了，看花眼了。”
那个婆子小脚犹在发颤，“是吗？我看错了……”吗字还没吐出来，她就颤抖着指向前方，白影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正背对着她们，白衣黑发，随风轻扬，让人看着却后背发寒。
“那……那是什么？”
白影纹丝不动，却已经掉头面对着她们，黑发盖住了头脸，一只白皙纤瘦的手臂伸了出来。
婆子手里的灯笼掉到地上，看得两眼发直，良久之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鬼啊！有鬼啊……”
白影又突地消失不见了。
另一个婆子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身下发出一股恶臭，竟是大小便失禁了……
赵家正房重新亮起了烛火，后院管事带着两个吓傻了的婆子来到正房禀明情况。
谭氏刚刚要安置，就听到那声划破长夜的惊叫，她作为当家太太，对于这么不合规矩的事，自己是马上就要做出处理的。
派人出去一问，回来禀告时，脸色都白了，说值夜的婆子在水池边见到了邪祟。
谭氏只在寝衣外面披了件外袍，经过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昔日瘦削的身材日渐变得圆润，脸若银盘，保养得很好，只显福态，不显臃肿。
此刻她脸色微沉，问管事：“大半夜了，你安排的人是怎么回事？”
二管事也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头发只随意拢了拢就匆匆过来复命，“请太太恕罪，那两个婆子巡夜前喝了几杯，神智不清了，我已经处置了。咱家的风水是请大师测算过的，又布了阵，怎么可能会有邪祟？惊扰了太太，还望太太宽恕一回。”
谭氏对这些是很迷信的，当年一个大师说她会否极泰来，日后母凭子贵，她现在的生活，可不应了大师的那些话？
“这事你给我好好处置，少爷、小姐都年幼，被吓着了怎么办？那两个婆子打一顿，是活契还是死契？活契叫她们家人拿了银子来赎回去，死契就叫来牙婆，给我卖得远远的。”
“是，是。太太，我知道怎么做，定不会有下次的。”管事急忙应道，这两个婆子好歹留下了一条小命。
谭氏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又叮嘱自己的丫头，去东院和珠翠阁看看，才返回了内室。
赵厚朴今日有应酬，喝了酒，这会已经睡熟了，半点也未曾惊扰到他。
谭氏目光痴迷的看了看他依旧英俊的脸庞，才小心翼翼上了床，在他身侧躺下来。
伊心并没有走远，她躲在正院外面的一棵桂花树上，把谭氏的脸认了个清清楚楚。
等到赵家又恢复了平静，院子里的灯火慢慢熄灭后，伊心才飞身离开。
明天就去会一会那对姐妹吧。
巡夜婆子在水边遇到鬼的事，虽然被谭氏和二管事压了下去，但在下人们中间还是悄悄在传的。
听说那鬼出现的位置，就是大小姐落水的那一处。
大小姐失足肯定是假的，水池边她每天不知要经过多少次，这么多年，没有一万次，也有九千回了吧？她年幼的时候尚没有跌到水里，怎么长大了反而失了足？
大小姐定然是冤死的，所以不甘心，又回来了吧？
那是要报复吗？天讷！大小姐化成了厉鬼了吗？
等等之类的言论。
赵雅乐起床后，也听到自己的丫头悄声议论着什么，一看到她出来便面色有异，她最不喜有人背地里议论，当面却又瞒着她。一开口便语气不善：“一大早，你们在嘀咕什么呢？要说就大声点，好似我这里不准你们说话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