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斌跟随着是空的气息穿过了一条条的管路，满眼所见管路中都是些残材破料搭建起的小屋，穿行其中的人们穿着粗布料制成的衣物，大多衣物的缝织及其简单，有些干脆就是大片的布料拼接在一起，衣物上还摞着大大小小的补丁。

而人们的脸上沾满了污渍，由于淡水仅供饮用使用，这里的许多人一生都没有洗过几次澡。

一栋栋彼此紧挨的小屋外坐着许多肢体残缺的畸形孩子，身上披着肮脏的衣物，眼神木然的看着路过的肖斌，有的畸形儿的眼裂并未形成，从落生便看不到一切，只能坐在门旁，嗅着气息，听着四周的响动。

一些成年人在屋外借着洞壁顶上的灯光，在中间的过道中用刀将一种巨大的植物块茎的褐色外皮去掉，然后将块茎砍削成小块放到木质大盆里，用木槌狠狠的敲打着块茎的碎块，将其捣烂成泥。

肖斌此时知道自己每天吃的糊状物是从哪里来的了。

终于，在一处无人的管路中，肖斌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着的是空和尚。

这道管路不粗，直径只有十五米，灰白色的管壁上贴附行走着上百根十厘米粗细的合成材料管从洞中深处通出，然后进入到地下深一层的管路里，细管中肖斌听到淅沥沥的流水声，而是空站在这处管路的深处背对着洞口，不知在看着什么？

肖斌走了进来，故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

"肖斌先生。是有什么事么？"是空没有回头，用天朝国语问肖斌。

肖斌逐渐走进，感受着这处管路中浓重的湿气，管路的深处没有照明的灯光，可肖斌的眼睛却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管路走势极深，通到远处两百多米远处突然向上拐弯消失不见。

"只是想找大师说说话而已。"

是空却并没有着急问肖斌要说什么，反而看着管路的深处，目光闪动"每次我自己的心不静时，就喜欢到这个地方来呆一会儿，他们管这里叫淡水供应采集区，在这里上方的五十多米土层高处有一条暗河，傍晚落地的酸雨会有一部分从上面地表的一个缝隙进入到地下形成这条暗河，我们就在这里利用这里管路的便利，在上面建造了一个水质过滤与净化处理的巨大型装置，虽然每天淡水的产出的量不大，可是供给这里上万人的饮用水还是绰绰有余。"

是空抬头看着上方遍布管壁的细细管道，"可是，这个地方也有另一个叫法，一些人管这里叫地狱的喉咙。"

"地狱的喉咙？"肖斌不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时间快到了！"是空静静的看着远处的一片漆黑，轻声的说。

肖斌还没有再次发问，整个通道中突然响起巨响，肖斌浑身警觉的一震，却见是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肖斌的神经也缓和下来，仔细听着管路中的声音，终于，听清了。

那是成千上万人的极度痛苦时的嚎叫声，哭喊声，混合着风声，火焰舞动声，爆炸声，建筑物坍塌声，，，，上万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俨然闻听的就是一段人类遭遇灾难时的实况录音，肖斌在这震耳的杂响中，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到当时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火海的汪洋之中，上万的人类在火焰炙烤下瞬间起火燃着，在这通体的剧痛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嚎，一个个火球在燃着的地面上打着滚，可却滚入了更为炙热的火团之中，父母们在火焰中用身体将年幼的孩子护在当中，但很快几人便一起燃烧成一个更大的火团。

街道上上的汽车在受热之后发生爆炸，而地下的天然气管路也开始爆炸，崩飞而起的碎片将四周燃着的人体冲撞成一团团的碎肉，两边建筑物内的钢筋承受不了高温开始变红变软，上层巨大的压力直接使钢筋变形，一栋栋的大楼瞬间轰然倒塌，几十米高的建筑物摔落到冲天舞动的火团中，砸起无数飘飞的火星，假如世界上真有有炼狱存在，和这里的情景会有什么区别？

许久，声音慢慢的弱了下来，逐渐消失，再也听不到了。

肖斌恍如从一个噩梦中惊醒，浑身浸透了汗水，而是空从开始到结束始终动也未动，静静的站着，没有回头看肖斌一眼。

"这是什么？录音么？"肖斌的喉头发紧，声音有些沙哑。

"可以说是录音，但却不是我们人类自己录下来的，姜博士研究过这里，我们也在后来查找过这个地区曾经留下的资料，这个地区几百年前曾经是一座人口上百万的城市，根据一些我们找到的资料查明这里自有记录起便经常遭受雷暴的袭击，人们在这里的地下探明这里的城区之下有一座处藏量丰富的铁矿，人类研究说雷击可能与这些地下铁矿资源有关。后来在智脑系统发动联网防御系统攻击人类之时，这里也遭受了袭击。"

"可是，与其他的地方不同们，这里并没有遭受核弹的袭击，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将庇护所建立在这里地下管路的原因。可比核弹更惨，智脑系统动用了这座城市周边一座军事基地的所有燃烧攻击弹，上万颗的燃烧弹被倾泻到了这里。所有地上的一切都化成了一片灰烬。"

"那这声音？难道就是当时的声音么？"

"姜博士解释说，当时发生灾难之时，地下的铁矿也许是受了武器攻击造成的能量冲击的影响，便如录音机一样将整个地面上当时发出的所有声音录了下来，并且很好的保存了下来，这处管路正好经过一段矿脉的走向，便如一个扬声器一般，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这段声音就会放出来。"

肖斌叹了一口气。

是空回过头来，浅笑的看着肖斌"以前，刚到这地下的人们会感到好奇，会来这个地方听听，可是后来，来的人便越来越少了，最后就只剩下了我还到这里。"

"为什么听到这声音，会让你感到心静？"肖斌无法理解是空的说法意思。

是空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抬起了自己的手，摊开了手掌，一团淡蓝色跃动的火苗立刻出现在了是空的手中。

"你可以控火？"肖斌吃惊的大叫出来"你是变异者？"

是空的两眼在这淡蓝色火焰的映照下也发出幽幽的蓝色，"或许说，我自己就是火。"

"变异？我也不知该怎么理解自己的身体，我出生时，自己的身体便燃起了大火，大火烧死了我的亲生父母和相邻，村民们将我送到了寺院，我遇到了我的师傅明智，当时修道中人有言说我是劫火转世，最终会给世界带来灾难，给后来可笑的是，给世界带来毁灭的并不是我，这个世界被人类自己的武器毁灭了。"

"后来我和师叔明惠逃难，遇到了一位年轻人，是他教会了我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

是空一把掐灭手中的火焰，"可这种力量太过强大，如果我的心智迷失，力量就会反过来控制我。这种力量的毁灭力总是很难控制，我的意识稍有松懈它就会立刻占据上风，每当那种疯狂的嗜杀感觉出现时，我便会来这个地方，听听这声音。"

肖斌看着这个瘦弱的和尚，难以想象在他瘦弱的身躯下，竟藏着这些痛苦。

"一个忍受着嗜杀感的出家人！"肖斌苦笑一声。

是空听了，脸上也突然露出了笑容，不禁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眼中却闪现出一些晶莹。

"当初幼年时，有些密宗的人找到了师傅和我们的藏身处，动起手来，当时师兄们负伤，师傅也被打到没有还手之力，后来自己莫名失去意识，醒来时，寺院已经陷入火海中，师兄们也全被烧死，现在想来，当初的罪魁祸首定是自己了。"

"不管你曾是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一定不要忘了自己的本性，不要忘了自己要成为什么，到时候，你的佛性自现。这是师父临终前最后留给我的话。"

"每每想到此，这种痛就会让我彻底的清醒。"

肖斌沉默的听着，若有所思，"可是人生中的许多事，是没法回头的，有的发生了就会留给人一辈子的影响，有的坚持，也是有前提的吧！"

是空一笑"既然无法回头，那又何必不放手呢，未来已成现在，现在已成过去，肖先生改变不了过去，但可以选择一个未来。"是空说完，淡淡一笑，独自离开。

肖斌看着是空离去的背影"放手？又如何放手呢？"

此时的荒原之上，酸雨刚刚结束，红褐色的潮湿土地在暗夜中泛出星星点点的淡淡荧光，与天空中的繁星呼应闪烁着，天与地在一片墨蓝中交汇到地平线，整个穹宇以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带动着漫天的星辰慢慢旋转着，而天幕之下的荒原中，一个穿着长衫的人抬着头站在大地之上看着天上的景象，星光的映像在他的眼球上显出一层模糊的倒影。

地面的荧光慢慢变亮，照亮了男子英俊的脸庞，也映亮了男子衣服上两条空荡荡的袖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