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珞带了云娜一起离开。
去云州城的马车上, 明珞看了赵铖一会儿,嘴角微翘, 道:“王爷,云娜这事也是您安排的吗?”
赵铖转头看她, 他看着她掩不住的小小得意模样,心里痒痒的喜欢,可偏偏又不太乐意她太过得意, 就只道:“为何这么说?”
明珞抿了抿唇, 眼睛里满是笑意,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光在闪烁。
她道:“王爷,我大概知道, 您的部将很多都不喜欢明家,不喜欢我,他们觉得您娶我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我这个王妃位置定是要让出来的。或者如果有些人见过我的, 就算您对我再好,也会觉得我是狐媚惑主, 不,您对我越好就越会这么觉得。”
所以明珞想, 赵铖这次特意带自己来北地,让自己女扮男装,带自己去见父亲的同袍故旧,一路上更是有意地在教着自己时局,政治, 跟她介绍着北地世家大族,将领,还有别国他族的各种事情,便是想帮着自己得到众人的认可,自己是他真正的王妃吧。
“云娜自愿跟着我,是胡族对我这个王妃的认可。胡族首领数代都是北军都督府将领,还有在北地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胡族此举其实也是在帮我立威,让人知道王爷对我的重视,破我这个王妃只是权益之计或者狐媚惑主的传言。”
待日后她给云暖指婚,又是另一层关系。
她看到赵铖明明是有暗中吃醋的,可却也没束缚自己,没有不让自己和别人,甚至包括北鹘二王子的接触,便暗暗明了了。
赵铖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会儿,就在明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还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时候,就看他扯了扯嘴角,然后带了些揶揄的笑道:“王妃,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安排的,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不过你能看清这些,倒是比以前长进了许多。就你这样的脑子,想要狐媚惑主还是远远不够的 - 狐媚惑主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被小瞧了的明珞:......
***
且说回京城。
赵铖和明珞六月初离开京城,升平大长公主的女儿温雅县主则于六月中就被册封为正二品的妃位入宫,赐住景秀宫,紧接着八月中便被太医诊出怀了龙嗣,一时间,满城欢喜。
九月初,景秀宫。
“娘娘,这碧波纱真美,听说这碧波纱是用一种用特别草药喂养的天蚕产出来的蚕丝所织,那天蚕难得,草药更是昂贵,饲养时天气稍有不对还会影响产丝和蚕丝的品种,种种条件下,听说整个川府几年也产不了几匹,此次川府进贡,一共两匹,太后娘娘那里一匹,另一匹陛下就命人送来给娘娘了。陛下对娘娘可真好。”宫女环枝满脸喜庆地道。
又道,“娘娘,要让人裁成时兴的宫裙,在这个中秋宴席上穿吗?届时可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娘娘。”
温雅伸手摸了摸那碧波纱,柔软清凉,近乎入手既化的感觉,且伸手划过,暗光流转,不张扬却美得极精致,这且正是碧波之名的由来。
温雅笑道:“这料子既然这么珍贵,我这身子日渐臃肿,也穿不了两回,还是先放着,暂时不裁成衣裳了,说不得明年又是新式样了。”
环枝脆脆的应下,刚捧了料子准备离开,就听到殿门那边传来小宫女唤着“陛下”的声音。
温雅抬手让环枝退下,便走上了前去迎接庆安帝。
刚行了几步,那边庆安帝已经大步的走了过来,也没理会温雅,只自顾地走到了桌前,在扶手椅上重重坐下。
温雅看他黑着的脸,心里转了转,这个时辰,他该是刚从太后宫中过来,就上前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这才走到他对面软塌上坐下,柔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什么人竟敢惹陛下生气了?”
庆安帝看向温雅,见她小心翼翼的抚着肚子,原先怒气冲冲的样子也收了两分。
他轻哼了一声道:“通政使司通政使告老还乡,朕欲提拔翰林院大学士张英任此职,但明尚书却在殿上直接驳朕的提议,另荐了周传那个老匹夫,别以为朕不知道,那个周传不过就是明家的一条狗,舅舅让他东,他就不敢西。让他掌控了通政使司,是不是改日哪些奏折会到朕手里,哪些奏折会被他们截下,就是由舅舅说了算了!”
而翰林院大学士张英曾是庆安帝的老师之一。
庆安帝不过亲政一年,之前朝政又多被肃王赵铖把持,肃王一走,他有心掌控朝政,亲信可用之人却不多,后面更有明太后欲重掌朝政,所以肃王不过刚走三个月,庆安帝,明太后还有朝臣之间已屡有冲突发生。
温雅听言心思又转了转,她劝道:“陛下,您虽已亲政一年,但太后娘娘和明家积威仍在,有些事情也不必亲自动手,您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些朝堂上的纷争应该让别人为陛下冲锋陷阵才是。陛下,郑首辅他是您的老师,和您素来亲近,虽有当年郑大姑娘被杀一事,但郑首辅知道此事非陛下所愿,并未曾迁怒陛下,依臣妾所见,您还当多多亲近他,如此,陛下可用之人多矣。”
庆安帝听言心火也慢慢降了下来,道:“爱妃言之有理。且朕已经将郑家的二姑娘赐婚于你兄长,太傅看起来也甚欢喜。母后和明家害了宜然,太傅定不会坐视母后欲垂帘听政之意图的。”
温雅入宫没多久,庆安帝便下了赐婚圣旨,将内阁首辅郑成徽的嫡次孙女,下旨赐婚给了升平大长公主的儿子,温雅的兄长梁邺,明年初就完婚。
温雅听了庆安帝的话心中一惊,太后要垂帘听政?
她道:“陛下,您说母后她,要垂帘听政?陛下不是已经亲政一年多了吗?”
庆安帝冷哼一声,却再不肯就此事多言 - 这消息是他安插在慈寿宫的小太监传过来的。此事已经成了横亘在他心上的刺,他亲政一年,可再不想再过日日要听命于自己母后,还得看明家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了!
温雅见状也没再多问,她一边小意奉承着庆安帝,一边想着回头得见见母亲,好好商量一番。
此时她倒是慢慢理解了母亲所说的,稍安勿躁,暂时要肃王也在北地能好好的,如此肃王,太后和自己家能达成一个平衡,待她诞下皇子立为太子,朝堂也稳固了自家的势力,届时再谋他事亦不迟。
***
长华宫。
“陛下又去景秀宫了?”明琇看着下面垂着头气都不敢出的小太监,扯了扯嘴角,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退出殿外,明琇看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自小服侍她的秋红心中叹息了声,上前低声劝道:“娘娘,您早点歇息吧,现在不比寻常,不为别的考虑,也要为肚中的孩子考虑,有了这孩子,总可以慢慢寻出转圜的法子。”
自从慈寿宫偏殿那场事故以来,明太后虽然将事情的责任都推到了肃王身上,但事情未成还被狼狈捉-奸,庆安帝本就对明琇心中恼怒,再加上温雅泪水涟涟的拨弄,说那日是皇后特意安排的,怕是为了让她恼怒皇上,以为皇上喜欢的是明珞,继而让她母亲不再让她入宫云云,庆安帝更是厌了明琇,那之后就再未踏足过长华宫。
明琇听了秋红的话,原本心中还只是酸苦,听言更是苦痛难忍,眼圈红道:“孩子,孩子,这个孩子,我怕是只能瞒一日保一日,待瞒不住了,也就保不住了。”
明琇实际比温雅还要早有孕,可是她知道升平大长公主,甚至可能自己的姑母都不会容自己诞下孩子,所以就将此事死死的瞒了下来。
当所有人都在庆贺景秀宫有孕陛下有后之时,贺品,礼品和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去景秀宫之时,她这个皇后,大魏的皇后,明明比她先有孕,却竟然声都不敢出,只敢小心翼翼地守着清冷的长华宫,过着犹如冷宫的日子。
就是太后,大概也是嫌恶了她,对她也冷淡了下来。
秋红听言心中大恸,她落泪道:“娘娘,此事,此事也瞒不久啊,要不,要不您就去求求太后,求求太后娘娘,毕竟太后娘娘自小就疼您,您才是她的嫡亲侄女。”
明琇摇头,嫡亲侄女有什么用?再嫡亲侄女,也比不过儿子,比不过皇权。
不过她也知道,她小腹日显,太医那边也不能瞒得住,她定要想个法子。
她道:“秋红,你传信给祖母,我见见祖母。”
因为母亲的事,她已经很久没亲近过祖母,可是此时她思来想去,情况未名之际,祖父也好,父亲也罢,她竟然也都不能全然信任,想到的竟然可能也就只有祖母,会不全从利益出发,会念着祖孙之情,肯帮她护着肚中的这个孩子了。
父亲那里,待她和祖母谈过,试探一番,再和父亲谈不迟。
姑母最看重的是她和皇帝的利益,可父亲最看重的,到底还是明家的利益。但明琇也知道,自己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若是姑母以利相诱,让父亲暂时舍弃自己,只为保住皇权,父亲权衡之下定会肯的。
所以,她只能仰仗着祖母的那一点原先她也并不看重的祖孙之情了。
曾经她还觉得她才是未来的皇后,明家未来的仰仗,祖母重明珞,疼爱明珞甚过于自己,乃是妇人之心,可现在,她能求的,可能仅有的希望,竟然也就是要靠祖母的妇人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