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克里斯有些不适应，克里斯决定去下一个营房看看。“你们考虑一下吧，我的时间不多。”克里斯说完就往外走，也不管有没有人搭理自己。

住在后面营房里的人明显比第一营房的人通情达理的多，他们更理智、更克制，可惜同样都是不愿自己动手的主儿，宁愿像牲畜一样被圈养在这破烂的营房里，也不愿动手改变现状。

那些开采能源的是什么人呢？克里斯非常肯定那些动手的人肯定不是这里这些只要饿不死，就绝不能行动的人。

在他走到最后一个营房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答案。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营房的住户竟然同样是由资本决定的，伟大的资本家才有资格入住第一个营房，尽管所有营房的建筑结构全都一模一样。住到最后一个营房里的，自然是拥有财产最少的人。

营房之间从不交流，当然，让他们离开自己的铺位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克里斯可能是他们入住营房以来，唯一走遍所有营房，还和他们说过话的人。

即便从不沟通，他们竟然仍旧存在共同点：当克里斯说到火星人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那是来自地球的下等公民企图颠覆他们的政权搞出的花样，他们完全不相信外星人存在，虽然他们曾经鼓吹外星文明随时可能攻打地球。

一圈走下来，克里斯觉得此行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他需要一个帮手，或许那个唯一清醒的地球移民可以。

克里斯走出营地，花费一些时间走到集中营门口的关卡处，像两个变异人说明情况。

“我自己无法完成这么恐怖的任务，他们根本不可能听任何人说话，我需要一个帮手。”

变异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紫色的瞳孔里写着“我早就知道”，两人都没有给对方传递任何信号，可他们的身体已经进入彼此沟通的状态中。

“你是需要他吗？”

曾给克里斯带路的变异人指着营地外不远处的一个黑影说，克里斯顺着他的手望过去，那个人影非常熟悉，可他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见克里斯迟迟不作回应，那个变异人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是谁······”克里斯的回答干巴巴的，可谁也不忍心责备他，委屈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滚出来。

变异人冲那人吹了个口哨，那个人慢吞吞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才开始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克里斯隔老远就看见他的嘴巴不停蠕动，克里斯非常肯定自己曾见过这个人，可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罩住了，怎么都记不起来。

“现在你好好看看，是他吗？”变异人的吹着口哨，心情一秒就能变得这么好，功力确实强大，让克里斯自叹不如。

“他喵的，叫老子干嘛！”

那人在克里斯冥思苦想的时候已经站到两个变异人面前，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克里斯，仿佛克里斯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一开口说话，克里斯就记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到达火星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么。不过他同变异人说话的语气可比冲着自己的时候强太多了。

“他想请你帮个忙。”变异人随手一指克里斯，似乎觉得实在好笑，不仅声音里含笑，嘴唇微微上翘，甚至连指着克里斯的手指头都笑得花枝烂颤。克里斯被他的笑弄的一头雾水，有这么好笑吗？

“他······”那个人好像忽然才看见一旁站着克里斯这号人物，他终于舍得把目光落在克里斯的身上，不带恶意，也没有善意的眼神在克里斯身上流连，从上到下缓缓地、仔细的打量。

克里斯觉得非常不舒服，那个人的眼神像一把小刀，正在划破自己的皮肤，割下自己的肉。它的动作不急躁，也不粗鲁，带着节奏每行动一次都经过仔细测量。

“你找我？”

终于，对克里斯而言漫长的折磨结束了。那人收回在克里斯身上打量的目光，把它完全投放到克里斯的眼睛里。

“是的。”

近来克里斯的心虚总是把自己随手装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即使主人不需要，还是会是不是蹦出来刷存在感。克里斯无法从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的眼神中判断他是否记得自己，但他感受到了这个人身上对作为人类的克里斯的浓浓的排斥。

“他搞不定里面的。”变异人觉得这样下去可能明天天亮也没办法讨论出个结果来，就替克里斯抢答了。

“对。”克里斯激动的点头，对自己的大救星投以感激的目光。

“我是威廉·詹姆斯，你可以直接叫我威廉。”

一双黑黑的大手伸到克里斯面前，克里斯呆滞了一下，才作出反应：“我叫克里斯。”说完他就握住了那双大手。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双手没有任何意义的握住，谁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你们什么行动啊？”变异人在克里斯和威廉面前打了好几个响指，才让他俩回过神。

“哦，如果威廉方便的话，我们立刻就能行动。”克里斯的眼睛像被胶水沾到威廉身上了，怎么撕都撕不下来。两个变异人在一旁直搓胳膊。

“我没问题，现在就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进，克里斯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天空的颜色变得有些暗淡。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

“嘿嘿嘿，你可回来了。”

从附近的阴影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阴阳怪气的声音，手舞足蹈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精神病患者。

克里斯记得他，是第一营房里那个一呼百应的老男人。现在他就**着身体站在自己面前，这里距离营房大概还有八九百米，火星的冬季比地球上冷的多，此时又已经接近黄昏。克里斯替他感到冷，却不觉得他可怜。

“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呐······”见克里斯没有回应，他也不怒，继续疯疯癫癫在克里斯身旁蹦来蹦去，像是才注意到站在克里斯身后的威廉似的，“呦，原来是搬救兵去了，可是你怎么不提前打听打听呢，他可是叛徒！”

那个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表情狰狞，咬牙切齿的模样，克里斯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拆骨扒皮，生吞活剥。

这个人目的不明，任由他在自己面前装疯卖傻，克里斯并不回应，他不仅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敌意，还确定他绝对有备而来。

克里斯扭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了威廉一眼，威廉用眼神安抚他：没事儿。克里斯的胆量突然就变成吹满气的气球，理智渐渐回笼。

面前这个人就算不说话都让人觉得阴森可怖，更何况突然露出凶相来。克里斯端详这个人，他没有毛发，眼窝深陷，嘴唇外凸，皮肤是青灰色的，骨头上的关节高高凸起。咧开嘴的时候，黑色牙齿散发的恶臭相隔很远都能闻到。

“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

尽管克里斯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成分，但他直勾勾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恐惧。一具如此丑陋的身体肆无忌惮的裸露在自己面前，这实在不是他能够忍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