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尽量保持着动作的流畅，一划一顿间，仿佛都要耗去老族长无穷的生命之火，不知不觉间，他的满头绿发正在逐渐变得墨绿。

最后一笔落下，老族长身形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引得众族人惊呼连连，想上去扶住老族长，陆晨也吃了一惊。

老族长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宛若无上大道神图的偌大阵法，心中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指，逼出来一滴金灿纯净的血液，低落在阵法之上。

霎时间，风起云涌，狂风澎湃激荡，高天之上汇聚漫天灰沉沉的厚重云朵，鬼泣神嚎之声响彻整个封印之地，灰云之中电闪雷鸣，雷霆隆隆作响，滚滚震动，天地震颤。

“阵法已成，开始吧。”老族长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很快消散在烈烈神风之中。

听到老族长的声音，陆晨的神色愈是凝重了几分，心中的不安愈浓郁了。

众圣木族族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言，没有谁走出来。

见状，老族长重重一哼，以铁笔拄着地，一步步从阵法中走了出来，由于阵法是老族长所布置，所以他并不受圣威所影响。

“老族长……”陆晨欲言又止，心中担忧愈甚。

这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模样大概二十八、九的青年，绿发飞扬，神色平静，毫无所惧，排众而出，他的臂膀上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可爱小男孩。

而这个青年身旁，是一个模样清秀，温婉动人的女子，眼波流转，望着圣威弥漫，圣光炽盛到极点的圣阵，手臂紧紧地挽着青年另一条手臂，面色坦然，甚至还露着温暖的笑容，笑颜如花。

随后，青年与女子深深对视一下，抱着仅有三、四岁的孩子一步步走进了夺目的圣光之中，无比神圣的圣光如潮涌动，在此刻化成了杀戮生灵的邪恶死光，青年一家三口悄无声息地死去，胸口心脏处喷涌出大股大股夹带着金丝的炙热血液，淌涌在地上，顷刻间浸染一片地面，场景骇人。

“献祭！这是活生生的献祭！以神命供养大阵，酿造惊世之威！”看到这一幕，陆晨哪里还能不明白，满面呆滞，怔怔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很快，又是一个一家四口站了出来，一夫一妻，人各牵着一个孩子的手，面色平静地踏入到圣阵之中，圣光匹练炽烈如霞芒，洞穿了四人的心脏，境血喷洒，血泉冲起丈许高。

没有惨叫，没有哭喊，四个人，四条活生生的生命倒在了圣阵之中。

“不要啊！”

陆晨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音波滚滚冲荡进圣阵之中，被圣威一个波动，直接碾碎。

脚步一迈，陆晨就向前冲去，想要阻止这场惨剧，他不能看着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举族献祭啊，这是举族献祭，这是要把整个族群的生命都给搭上！

“站住。”一只大手忽然搭在陆晨的肩膀上，力大无穷，一股莽莽大力捏的陆晨动弹不得。

陆晨大怒，回过头就想骂过去，却突然愣住了：“老族长？”

“老族长，为什么要拦我？这可都是圣木族的族人啊。”陆晨不敢置信的望着抓住自己肩膀的老族长。

“这是我族的最终命运，也是我族的使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老族长眼神无奈，但却十分坚定，为了纯血，为了圣木族的重现，族群也同样可以放弃，此刻的消亡，是为了将来的卷土重来。

“什么最终命运，什么使命，我陆晨从来不信！”陆晨猛摇头，说着抬脚就要继续去劝阻这些圣木族。

肩膀猛地一痛，陆晨咧嘴吸一口气，回过头瞪着老族长，只听老族长语气凝重地道：“这……就是第二个方法。”

轰！

陆晨顿时愣在了当场，老族长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劈在他的头上，天雷滚滚，音波震耳欲聋。

“第二个方法，第二个方法……所谓的第二个方法原来竟然是举族献祭，举族……献祭，我竟然一直没想到。”陆晨喃喃着说道。

看到陆晨这副模样，老族长轻叹一声，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少年人是真心真意关心着圣木族，很善良的一个少年人，其他人看向陆晨的目光也充满了感谢与认同。

一个人族，却如此关心他们圣木族，这份情意，足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老族长抓着陆晨的手微微松开来，轻轻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说道：“之所以第一个方法需要纯血，是因为纯血的血脉最是纯净，浓度也最高，只可惜，纯血并不在这……”

“既然没有纯血的质，我们就只能以量来弥补，举族献祭，差不多能够达到要求了，若我们不这么做，你出不去，纯血也必定无法成长起来，那么，我族在这里继续封困，与灭绝了有什么区别？”

“我族崛起的希望就在纯血的身上，算是另类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的关心我们收下了，出去以后，务必要寻到纯血。”

陆晨依旧想不明白，摇头道：“我不明白，纯血又如何？怎么比得上整个族群。”

老族长重重一叹，说道：“修行之道，首重气运，其次为天赋与心性，第三则为血脉。”

“气运之道，我族封困此地已经百万年，气运已经流失的差不多了，这也许是纯血未出现在我族的原因之一吧。”

“天赋与心性这方面，数百万年间，我族出现的天才妖孽人物未必就少了，却因为没有足够的气运，所以一直未能成就圣者。”

“其实相较于天赋与心性，我们妖族愈注重血脉，纯血与普通的妖族是不一样的，他们在出生之时几乎就已经手握圣者大道的通行证，修行神速，成就斐然，以一个半废族群换一个纯血的崛起，这个买卖……不亏！”

陆晨一笑，点点头，回应了小女孩儿。

“那……那大哥哥能不能帮小鱼儿一个忙？”小女孩儿声音娇濡，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绿叶锦囊，微举在胸前，道：“帮小鱼儿把这个礼物送给纯血哥哥，这是小鱼儿折了三天折好的，是小鱼儿和哥哥姐姐们一起送给纯血哥哥的平安袋，希望纯血哥哥能一路平平安安，破入圣者。”

陆晨目光落在小鱼儿手上的绿叶折叠成的锦囊上，手法很稚嫩，显然是小鱼儿亲手折的，绿叶的清香丝丝弥漫出来。

抬眸的刹那，对上小鱼儿纯真清澈的眸子，注意到她目光深处的忐忑不安，陆晨忍不住轻轻刮了下她的小巧可爱的鼻头，轻笑道：“好，交给大哥哥吧，大哥哥一定帮你寻到纯血，这是大哥哥给你的承诺，来……”

陆晨接过小鱼儿小手中的绿叶锦囊，而后伸出尾指勾住了小鱼儿的小小尾指，道：“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这是我们人族最重的承诺，不怕哥哥骗你了吧？”

“嗯嗯。”小鱼儿高兴地连连点着小脑袋，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接触到新事物的开心，随后搂住陆晨的脖子，吧唧一声，大大啃了一口。

陆晨大笑，笑的心里刺痛：“小鱼儿，你怕不怕？”

“不怕。”小鱼儿想都没想，说道，“有爹爹和娘亲陪着小鱼儿，小鱼儿不怕，等纯血哥哥成为圣者后，我们就会轮回转生，重新来到世上，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陆晨一愣，目光转向一旁的小鱼儿父母，这是一对二十五、六上下的青年夫妇，友好地对陆晨点头示意。

“没错，你们只是暂时离开而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等你回来，大哥哥和纯血哥哥带你去凡俗巨城玩。”陆晨轻抚小鱼儿嫩绿鲜亮的头发，无声地叹息着。

……

小鱼儿走了，她的父母牵着她一步步踏入了圣阵之中，小鱼儿一步一回头，与陆晨惜惜告别。

波动震荡虚空，层层传递，大地都仿佛要翻转过来，炽盛夺目的圣光如潮水疯狂涌出，可怕的圣威岳峙渊临，弥天极地，锋芒无匹的匹练纵横扫射，瞬息间洞穿了小鱼儿一家三口的胸膛，赤红凄艳的血泉喷涌向天，又是三条生命消逝……

一个又一个孩子、少年，纷纷过来与陆晨告别，面对着这些孩子的笑脸，平淡如水的神态，陆晨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老族长，真的没办法了吗？”

老族长摇头，一旁的木定走过来说道：“自从那天晚上老族长下了决定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想要破开封印，就必须要足够浓度的圣血，而我族的血脉已经渐渐削弱，除去足够的浓度外，剩下的圣血，都给了你了，我们死而无憾，只希望你不负我们的期望便好。”

剩下的圣血？

陆晨懵了，看了看老族长的神色，陡然反应过来，惊道：“圣血？你们给我的，所谓的‘神命大药’是你们族人的血？”

几位长老与老族长皆是默然，木定点点头，说道：“我族每一个族人都是一尊活生生的大药，境血愈是如此，想来想去我族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只能以圣血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