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灭门，但也差不多了。”小胡子苦笑道。“侥幸没有被杀死的，都被掳掠到了这里，成为你们这披麻军的一员了。”

王正往山海之间看了一眼，“我们这总共不到一百人，里面还有你的门人？”

“呵呵，一百人也佩称得上是军吗？”小胡子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这整个一片海岸，像这样的地方有十几个！”

王正这才一惊。

停了一下，他继续问道：“你真舍得把自己门派的功法，传授给外人？”

“三阳劲最难的地方，就在于用拳法吸气冲穴。我只是把运行方式教给了你，却没有告诉你过一招拳法。哈哈哈哈。”小胡子得意地一笑，“而且，最关键的地方，三阳劲如何外吐化成纯阳掌法，我一点也没有传授给你们。这样，你们又不能练气，也不能使用，我既没食言，还没真正泄露本门功法。”

小胡子言罢，一步就跨出去七八丈远，两三个起落后，就此隐没在山林之中。

王正一动不动，根据身上划过的三道痕迹，结合后世对修仙者身上的脉络参考，反复回忆小胡子指点过的经脉位置。直到三遍之后，感觉记忆得差不多了，这才活动起来。

以小胡子的品性，王正知道他不会轻易把自己门中的秘法传授给别人，尤其这种三条经络都可以吸收灵气的好法子。他只是不想老杨树白忙活一场，记忆下来，告诉给他，也好让他不那么失望。

眼看天色不早，他走回营地。路过乙伙的地盘时候，想起早上搭救小胡子的时候，从他怀里摸出来的两个玄币，被自己随手丢在那里的一处杂草丛中。

这东西既然非常值钱，断然没有丢弃在草丛中的道理。于是，王正蹲下身去，寻找了一阵，总算把这两个宝贝抓在手里。

此时，一处黑漆漆的地窨子里走出来个黑乎乎的壮汉，正是黑石。这人见了王正，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然后竟然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王正心里顿时一凛。

让他紧张的，不是这个黑汉的笑意，而是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麻布，他们上战场用的麻布。

麻布虽然是完整的一块，但中间明显有重新缝补的痕迹。

那道痕迹从一头横贯过去，几乎把整片麻布都割成了两半。

王正认识这个东西，正是那个被怪物杀死的黑石手下身上的那块。

黑石直直地看着王正，拎着麻布抖了一下，另一只手指了指麻布，然后指了指王正。

铁丝在当时是不可能存在的稀有物资，这种麻布对于披麻军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不可能随着牺牲的战士一起焚化。

王正快速回忆了一阵，这里大多数的人，用的都是铁棒一类的钝器，很少有带尖刃棱角的。

而自己的铁锏，偏偏就有一个宝塔形状的尖端，足足可以把麻布豁开破口。

偏偏杀死那个家伙的怪物，是个软体腕足怪，没有锋利的刃爪可以撕开麻布。

王正无所谓地看了对方一眼，直起身子。

黑石拎着麻布，继续往回走去，进了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门口，挂着一件雪白的道袍。

王正往回走去，该来的总跑不了，解释和逃避都是没有用的。在这个地方，只有靠实力说话。

和第一次见到老杨树的时候一样，老家伙又在刷锅做饭。

“他走了。”王正低声说道。

老杨树停下手里的动作，长叹一声。“白费了这么些天的心思！”

半晌，他往山里看了一眼，“外面的玄宗高手如云，他就算晋升筑基，又能跑出去多远。还不如像我们这样，起码能活着，运气好还能活到升官或者修仙的那一天。”

就算老杨树没有在迷雾里救过自己，王正也没打算对他藏私。“老杨树，小胡子临走之时，给你留下了一套灵气运行的方法。”

老杨树一激灵，摔下铁锅就站了起来，“哪里？在哪里？”

“你可知道穴位和经脉？”

老杨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正没有办法，把他拽进了一间空屋子，又让他脱去了衣裤。

老杨树一脸严肃紧张的样子，脱了个精光。王正这才看出来，这家伙看上去精瘦，但全身筋肉在皮肤下面拧着劲儿，十分结实。

他拿着从炉灶里面抽出来的碳灰木棒，沿着记忆里小胡子划过的经脉，在老杨树的肌肤上划出三道长长的痕迹。

“小胡子说了，他的功夫叫做三阳劲，如果按照他们的功法练习，这三条经络都可以吸纳灵气。你平时在练破山拳的时候，可以试探着看看能不能用的上。”

老杨树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高兴什么啊？人家也没有传授给你吸纳灵气的拳法，更没有告诉你聚气冲穴的路子，你只学了个经脉运行的法门，有什么大用吗？”

“知道了就比不知道的强，有一丝希望，也比稀里糊涂死在这里强！”老杨树十分珍惜身上的黑炭痕迹，他抽出刀子，在每一条黑炭痕迹上隔不远就扎上一下，把碳灰搜进去，等伤口好了相当于纹了身。

“本来打算让雄牛老大也一起学的，但这功法既然如你所说那般不靠谱，我就先趟趟路子。老大要是折了，队伙就没了主心骨。”

王正看得出来，老杨树心眼儿不少，但似乎并不是太过自私，做事情还是从整个队伙考虑得多一些。“他这功法敝帚自珍，藏着掖着的地方太多，也不知道这行气的部分对不对。你别练功出了岔子，得不偿失。就算练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隐患，还是慎重一些。”

老杨树只是默然点了点头。“没别的办法，总不能一直卡在练气期，在这里混一辈子。权当试一试。”

王正沉默地看着他，心想，关键的聚气冲穴方法不知道，恐怕也只是白忙活。好在这功法大有缺陷，练不成也许不是坏事。于是转了个话题，“老杨树，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嘿嘿，有些日子啦。”老杨树低头忙活着。“没有雄牛照顾，我也活不到现在。”

“你是渤海人？”

“渤海，龙原府。”老杨树虚虚地往远处群山指了一圈，“这片鬼地方，都是在咱们龙原府内。”

“这么大岁数了，谁愿意出来拼命。”老杨树说道，“这两年，大唐内乱，咱们西头也不太平。渤海以武立国，每户有男丁从军的，可以减三成赋税。”

王正默然，每个人背后，都有他自己的故事。

“你可知道，当了披麻军，家里可以减五成赋税。”老杨树伸出一巴掌，“运气好的话，活着回去，再攒点玄币换成银钱，也算赚了。但就算这样死了，也不亏了。”

王正二话没说，从怀里摸出一只玄币，塞进老杨树手里。

这是他杀死自己面前那只怪物而耗费的烈焰符的钱。

老杨树也没问他哪里来的，掂了一下，赶紧揣起来。“今天月中了，一会儿有好事儿的时候，你可千万别省钱。先得有命挣，还得有命花。”

王正没太听明白，却见老杨树忙活完毕，套上了破衣服就奔了出去。

二人做完晚饭，队伙又围在一起。

雄牛扫视了一圈，见少了一个人，也没有多问。老杨树赶紧帮他把饭碗填满，“老大，再别摔了，最后一个好碗了。”

两个契丹人还是用装怪物耳朵鼻子的铁盒子盛饭，吃的不亦乐乎。

王正看了看唯一一个没注意过的队友。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腰上围了一个鹿皮褡裢。

“完颜猛。”这人见王正注意到他，就说了个名字。

“咱们北边的黑水靺鞨人，也有人管他们叫女真人的。”老杨树介绍起来，“这小伙子不简单，一把弹弓指哪打哪，力道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