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宝斋莫看门面小,里头东西还真不少,有明面上摆着的,有见不得人的,货色都不会太差,品质都是上品,就这点儿来看武九斤倒是个诚信之人,要知道在人间,卖假药的比比皆是价格还他娘的贼贵……
狄云枫走出逍遥宝斋时,握着手中秘方是春风得意,这玩意儿用得好比剧毒还管用,七情六欲,唯有色字头上一把刀,管他神仙妖鬼,哪个人不好色?
“呵……呵呵呵……”他的笑中稍带几分淫贱之色。
“白莫离!”忽而一声喊从不远处街道传来,听声音是七七错不了。
七七是个温柔的姑娘,即使训人时声音亦是柔和的,可当下她这一声呼喊竟少不了尖锐!
“快走快走!你怎么来了这种龌蹉的地方?!”七七赶忙拽过狄云枫的手逃离此处,待隔远逍遥宝斋后她才郑重责问道:“白莫离,不是喊你去王记买菜米油盐么?你怎会从这种地方出来?”
狄云枫干咳了两声:“咳咳……我是被那侏儒骗进去的,他说里头有好东西,我便好奇跟进去看了看……”
“噢?是吗?那我为何看你出来时春光满面的?”七七美目含光,狡黠地望着狄云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买了他什么东西!”
狄云枫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七七抽凑近狄云枫胸膛,用鼻子狠狠地嗅着:“真没有?”
“真的没有,我发笑不过是觉得他所卖的东西很有趣罢了……我堂堂正人君子,怎会去买那些东西?”
狄云枫索性挺起胸膛,大大方方地让七七嗅探,秘方他早已丢进储物袋中,也不怕暴露什么。
七七好一阵子没结果,才抬头劝狄云枫道:“王矮子的药在十里八乡中是出了名的淫贱,先前就曾有顾客用在飞雪楼,可害了不少姑娘。我可警告你,要是和敢带藏掖这些玩意儿到飞雪楼,扣你租金,罚你钱财,还把你送官!”
“不会不会……”狄云枫赶忙应声陪笑。
“那还差不多,”七七怒瞪逍遥宝斋,王九斤又出来招呼客人,捞着大买卖后其淫贱的模样着实讨打,“哼!总有一天老娘要把这肮脏铺子烧了!”
狄云枫一声不吭地跟在七七身后,像是个保镖。
“白莫离,我看你很有钱嘛,为什么还来凉城遭罪?”七七走在前头,时不时闲问道。
狄云枫笑道:“天涯浪子,四海为家,心无所依,在哪里都一样。”
七七撇了撇嘴:“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专门花钱找罪受。”
“凉城挺不错,这暖阳,这民风,”狄云枫顿了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七七黯然销魂的婀娜背影,笑声道:“还有你们这些可爱美丽又迷人的姑娘,我想大多数人都愿意在这样慢节奏的城里慢慢变老。”
“你说得好像很唯美的样子,可是我这样的美人迟早会变老,”七七又指天上的暖阳,“这样的暖阳一年四季只会出现几天,它消失之后便是无尽的凛冬严寒,”她轻蔑又不屑地笑了笑,指着大街小巷,回首问狄云枫道:“你晓得这条街叫什么么?”
狄云枫思绪了片刻,疑猜道:“好像叫三里铺。”
“不错,这里叫做三里铺,三里一条街,有名流澎湃,有暗流涌动,这条街就是凉城的命脉,而这条命脉却掌握在毒蛇老六的手中。”
毒蛇老六听名字就晓得不是善茬儿,狄云枫看得出,七七在吐出“毒蛇老六”时咬牙切齿,字字发颤!她与这老六应该有不小的仇恨。
每个富饶的城市都得有些地头蛇,他们不同官府却和官府狼狈为奸,毕竟和气生财的道理对谁都要受用,地头蛇捞的油水起码要分三成给官府。
地头蛇在百姓手头坑钱,官府在百姓手里扣税,苦来苦去还是苦了老百姓。
“谁是毒蛇老六?”狄云枫还是问道。
七七赶忙止声道:“嘘,你小心些,这些街头的痞子混混,甚至摆摊儿的小贩都有可能是毒蛇老六的人!”
狄云枫实在不解:“我就叫他一个名字又怎么地我了?”
七七将狄云枫拉至一条无人巷口,轻声道:“毒蛇老六是木王府的六世子,乃木王爷的亲生儿子,三里铺这一条街的生意都由他照料着,他仗着自己亲爹有权有势,在凉城中横行霸道,特别喜好结交那些街头混混,为人极为残忍嗜血,他……他就是个疯子!”
狄云枫撇了撇日光下的街头,青衣粗布的痞流氓一堆一堆地蹲在街口,像是在看场子,百姓们路过他们身旁皆不由颔首低头,万万不敢看他们一眼。
七七愤愤不平道:“毒蛇养一群过街老鼠来帮忙看场子,可真是给木王爷丢脸。木王爷怎能生出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
狄云枫却道:“虎父无犬子,这个老六应该是个很精明的坏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将这三里一条街吃得死死的,你说对不对?”
七七惊讶地望着狄云枫:“白莫离,你竟夸赞起那个禽兽来了?你可晓得他做过多
少令人发指之事?”
能配得上“毒蛇”这一称呼,吃喝嫖赌应该样样精通才对,飞雪楼这么出名的一座青楼,想必这位六世子殿下一定关顾不少。狄云枫沉声问道:“怎么?他调戏过七七姑娘?”
“调戏我?他敢!”七七攥紧拳头,“他若敢调戏我,大不了与他玉石俱焚!”但下一刻她又咬牙悲伤:“飞雪楼中不知多少姑娘疯癫于他鼓掌之间,甚至还有人被活活折磨致死……这个禽兽,王八蛋!”
狄云枫眯了眯眼睛:“你想报仇?”
“报仇……”七七似头一次衍生出这么个想法,她应该报不了仇,因为木王爷武力已至武巅境,不说整个真武,就是整个六界也没有人敢轻易找他儿子报仇。
“要我帮你做了他?”狄云枫冲七七眨了眨眼,他可不像是开玩笑。暗杀一条毒蛇,他能想出很多法子。
七七目瞪口呆:“你……你说这种话会遭死的!”
“既然你觉得杀他不妥,那我叫人毒打他一顿如何?”狄云枫又问道。
七七急得直顾跺脚:“你不许再提这件事!惹不起咱躲得起,现在木王府琐事众多,那毒蛇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作乱的。”
冬眠的毒蛇总会出来咬人,狄云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他或许治不了这条毒蛇,但柳扶苏与叶尘一定可以。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去‘珍记’购置一些绸缎儿,前头就是王记杂货铺,你记得将单子上的东西买齐,”七七交代着还不忘提醒道:“你可千万要记住,若那些地痞来找你麻烦时千万莫理他们,能避开就劲量避开!”
狄云枫点了点头:“行。”
很快,七七的身影便消失在人海。三里铺的确是个繁华地段儿,一条街直通大道,两排商铺紧凑严密,料子,五金,杂货,珍宝,酒楼……这里的东西都是上好货色,就连逛街的行人穿着都要光鲜亮丽一些。
狄云枫去王记杂货铺将清单上的日需都购在了手头,好几升酱醋,好几斗油盐,两只手都快捧不住,他又怕收进储物袋中不好解释,只能提着,抱着,捧着,走在大街上十分滑稽。
不一会儿七七也捧着几大捆丝绸料子走来,她身材本就娇小,这么一大捆东西横在她面前也不知是如何看清楚路况的。她走进狄云枫并提醒道:“白莫离你小心点儿啊,莫让酱油洒在这些绸缎儿上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我说七七姑娘,你为何不能在驿站内喊一辆马车来?这样搬进去多费劲儿?”狄云枫抱怨道。
“谁想不到叫马车来?只是三里铺有规矩,只能过人不能跑马——”
“驾驾驾!”
“让开让开!”
有人在跑马!还是快马一鞭!
几声驱赶的吆喝,另加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七七才反应过来,那快马已快要将她撞上——“七七姑娘小心!”情急之下,狄云枫哪儿管手头的酱醋油盐,见其将杂货随手一抛,身如一道疾风撞开七七,自己却遭快马撞出十丈开外!
“哗啦啦……”杂货与绸缎散落一地,酱醋将缎子染了好大一片污浊!
七七重重地摔倒在地,磕碰掉脸上面具,手肘擦出一大道血口子——“白莫离!”她未等伤痛蔓延,飞身从地上站起,可就在她要动身去探看狄云枫时,一只手却牢牢地将她肩膀拽住:“柳姑娘,好久不见了。”
七七娇躯微微一颤,下意识甩开肩上那只手,也不关乎是谁,一心只想着倒地不远的狄云枫安危,她朝狄云枫走去,可还未等临近,狄云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并拍了拍身上尘垢,安然无恙。
“白莫离,你没事吧?”七七凑上前去将狄云枫周身看了个遍。
狄云枫只手拽住躁动的七七,她手肘的衣襟都遭磨破,一大条口子还淌着血,狄云枫皱眉:“我没事,可你却受伤了。”
“我与七七姑娘可真是有缘,成百上千人中我的宝马儿却只撞着了你,看来你我相遇是冥冥中注定的。”
人如其声,傲慢,冷漠,邪戾,这一声致歉实在不像是致歉。
来人脸色很是苍白,生得倒是英俊伟岸,其唇角有漏出一颗尖锐的虎牙,他有着一双枯叶色的眼眸,阴寒冷漠从不眨眼,极像一条觅猎的毒蛇!
七七抬头瞧了那人一眼便怕得低头颔首,她下意识地躲在狄云枫身后,不敢仰面见人。
“他是谁?”狄云枫侧头轻声问。
七七贝齿紧咬柔唇:“他就是毒蛇老六,商阳。”
商阳有死脉的武力,狄云枫自认为就算收拾不了眼前此人,但也绝不会败给他。
狄云枫从不害怕那些杀不了自己的人,倘若双方实力相当,那么决策生死的便是靠脑子和伎俩,以及谁的耐力够强,谁杀人的经验更丰富。
狄云枫自认为自己几项技能都在眼前这毒蛇老六之上,于是他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这个人。他只是冷冷地望着地上被酱醋打湿的绸缎儿,这些布料都是姑娘们自己
出钱买的,为了就是能在过年钱赶制出几件漂亮的新衣裳。
洒了醋,湿了布,可惜了银子,还阻断了路!
“许久未归凉城,一来便见故人,哈哈——”
还未等商阳笑出第三声,狄云枫已动如脱兔,身如一道残影,以生脉三品之威重重地朝商阳轰击而去!
商阳武力已过武脉,行与动一气呵成,还未等狄云枫临近他已抽身退出十丈开外!
“哦?几年未见,想不到凉城中竟出了这么有骨气之人?”
狄云枫怒眉,一指地上的绸缎儿,冷声劝道:“陪个一千两,今日这事儿就算这么完了,否则,哼!待会儿我朋友来了,你会死的很惨!”
“嗤……你一个生脉狂徒难不成还能结交什么高手不成?”商阳在原地不动声色,只见其拍拍手,霎时瞧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不见踪影,肃清的大街上唯独剩些持枪拖刀拿棒的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聚众不下百人,且各个都有武力在身,人脉至生脉不等,各个凶神恶煞,四面八方涌来,片刻间便将狄云枫与七七围得水泄不通。
七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完了完了,白莫离你真是……你怎能出手与六世子动真呢?这下子连致歉的机会都没了,被你害死了啦……”
狄云枫将手轻轻地搭在七七肩上,镇定自若道:“你别急,这些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七七好气道:“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还吹牛,你能以一敌百么!”
狄云枫摇头道:“我又未说是我自己的牙缝不够塞,又不是我以一敌百。”
“那是谁……”
“你的徐琴师呗。”
柳扶苏自日光温霞中走来,他手里头还提着几副印着牡丹花色的药贴,他那漆黑的大黑脸儿在大白天的十分醒目。
一眨眼,他还在街尾。
一眨眼,他身形已不见。
一眨眼,他已走至狄云枫与七七跟前。他将药贴递给七七,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是柳扶苏的武力太高,或是他带来了无限的安全感,七七眼中闪着泪光,她像个受了屈辱的小孩子一样指着远处站着的商阳道:“徐琴师,是六世子撞伤了我,洒了醋湿了布,害我一下子亏损了三百多两银子。”
“六世子……”柳扶苏这才瞥了瞥商阳一眼,长叹道:“木王爷大义子乃朝中二品大官,二义子三品洲令,三义子策士统领,四义子商纵九洲,五义子征战沙场。几个义子出了不少真武栋梁之才,可偏偏第六个亲生儿子却是这么个货色……”
不仅是柳扶苏一人这么感慨过,凉城里的老百姓哪个心头不是这么讽笑的?可偏偏敢说出来的人柳扶苏是第一个。
商阳被柳扶苏此番话直戳内心,霎时勃然大怒,他招呼一干地痞流氓喊话到:“给我打死他们!”
众地痞叫嚣着持械冲锋,柳扶苏实在不屑与他们动手,便轻轻跺了跺脚,以自身为中心震荡出一道真气!真气涣散方圆,凡是掠过人身,没有哪个人不喷血倒飞十丈开外!
还未完,柳扶苏又伸出两只手,对准商阳隔空一勾,商阳就如一片薄纸轻悠悠地就被拽到了柳扶苏跟前。
柳扶苏道:“你再无用也是木王爷的亲身儿子——”未等他将话说话,商阳不思其反,反之信誓旦旦,跋扈道:“你晓得本世子的身份就赶紧放了我!我告诉你,我五哥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要敢——”
“啪!”一个耳刮子响,彻整个空旷的街道。
这一巴掌还带有几分武力,刚下去便将商阳的半张脸打得又红又紫,他那颗露唇的獠牙刚好被打掉,溢出满口鲜血。
“徐琴师,重了重了……”七七跳起来抱住柳扶苏的手,直顾摇头不让他再打。
柳扶苏只好松开内力丢下商阳,又问身旁七七:“柳姑娘,你的伤,你的绸缎,你的杂货,算算该让他赔多少钱?”
七七轻叹:“算了算了,只要六世子莫来为难飞雪楼便是……”
商阳虽肿了个半张脸,但他那一双蛇眼依旧透露着狠毒,凭他的性子很难将此事算了。
这时,狄云枫蹲身至商阳身旁,并用手指戳了戳其胸膛,发问道:“商家老六,你先前说你五哥就快回来了,具体是多久?”
“哼!多久?今夜日落之前我五哥便会御兽归府,那时我还要叫我三个亲自去你们飞雪楼拿人!”商阳捂着肿胀的嘴巴的,话都说得有些不孪衬。
狄云枫淡然一笑,站起身,招呼七七与柳扶苏:“走吧,我出钱重添布料与杂货,时候也不早了,咱也该去了。”
“可是,可是……”七七闪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时不时地回看着地上摊坐的商阳, 一种担忧不下眉头。
“别可是了,我敢打赌,日落前一定会有木王府的人亲自登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