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辞馆的消息, 从温子明府上吹到温含章这里, 已经是两三日的事情了。温含章十分惊讶, 李先生在伯府中呆了十多年,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温子明寄望深厚,必会等他考中进士后再离开。李先生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的态度, 突然之间就要收拾包袱走人,这也太无情了些。
张嬷嬷也很是愤慨, 她道:“可不是嘛,听说二爷这几日一直在挽留李先生, 李先生都不为所动。老太太说事已至此也没法子了, 想问问老爷日常无事方不方便帮二爷看看文章。”依照李先生的说法, 温子明的文章火候已经到了, 只要一直勤学不辍, 春闱得中是没有问题的。但张氏还是有些顾虑,这有先生带着和放养到春闺,总是不一样。
温含章想了想, 这件事还要去问问钟涵。他最近一直在找那个叫昭昭的求画人。这个人有恃无恐地在松鹤书斋发布消息, 也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来拖后腿的。她希望是前者,他们家才刚转了运,大小坏事就一大堆,要是再来个石破天惊的真相什么的, 她的心脏可真受不了了。
钟涵对于妻弟的求助,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只是他夜里在床上却有些辗转发侧地睡不着觉,他睡不着还不肯放过人, 一时望着帐子顶,一时又盯着温含章侧颜看,温含章闭着眼睛鼓了一肚子火,终于忍不住一骨碌地坐起身,钟涵还恶人先告状地问她:“怎么了?”
温含章摇了摇头。既然两人都睡不着,钟涵就起来点灯,先看了一回儿子,见小家伙睡在厚厚的床帐中丝毫没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影响到,才松了一口气,对温含章道:“咱们小点声。”
温含章身体力行地小声问他:“你怎么了?”是那个求画的人很难找,还是钟晏又出幺蛾子了?
钟涵道:“我只是想到旬先生了。”说完一叹,他一直刻意忽略二房与先生间直白的姻亲关系。只是今日温含章提起温子明春闱之事,他忍不住想,要是旬氏没有嫁入二房,温子明就能到旬师门下学习。旬师身旁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地方。
温含章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之前钟涵说他愿意让二房在侯府住到孝期后,温含章就猜出了他对旬氏心存不忍。她当时觉得以她的身份,刻意提出来有点像找茬,就没出声。
这回钟涵自己提出来,温含章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十指相缠,往他怀里一坐,抱住他道:“要是你不过意,不如咱们备点礼物让人送到旬府去?”她轻声道,“要是先生想帮大嫂和离,也不是没有法子。”
钟涵摇头:“先生不会帮的。”当年钟泽死皮赖脸地要娶旬氏过门。他作为旬师的弟子,本应挺身而出为师解难,但他对旬氏实在没那个意思,加上皇上圣旨赐婚,这桩婚事在他犹豫之间就被定了下来。二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旬先生也没有出声叫他帮一把旬氏。这就是先生的态度了。旬氏强要和离,旬先生也不会接她回府。
温含章叹了一声,她对旬氏的印象其实是不错的,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张氏。皇上判钟晏三代以内不能科举,这其实也是间接断了旬氏的希望。
温含章只能道:“再过几日就是旬先生的生辰了,我备份礼物送到旬府中,先看看师傅的态度,许是你猜错了呢。”现在已是七月,还有小半年就到年末了,十二月份的那场天灾眼看着就要发生。温含章实在有些胆战心惊的。
她的亲朋故旧大多都是勋贵世家,这些人只要能在地动中保住性命,绝对不会愁吃愁喝。真正会受到影响的,只会是本就困苦的小老百姓。她这些日子一直让人备米备药,还以为老太太祈福的名义,出银钱在城外建了几个民棚,就是望着能在大灾中能出份力气。但她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了,总得等钦天监那边有反应了再说。
钟涵没有说话。先前两人成亲时,他就有意带温含章到先生府上拜访,可惜先生当时外出访友了,之后不过一个多月,老太太就去世,事情都赶在了一起,温含章至今没有见过先生。要是她见过,就会知道她打的主意不可能成功。
一夜过去,早起之后温含章见钟涵仍旧绷着一张脸,就知道他还在想着旬先生的事情。温含章想了想,让左右伺候的丫鬟都退下了,夹了个龙眼包子到他碗里,道:“你这脸黑的,都和外头的天气有得一比了。”一早上起来就是乌云盖日,天边时不时地滚着响雷,和钟涵眼下的心情真是相得益彰。
钟涵回过神来,笑道:“今日我要出去一趟,要是晚点下雨,你就先用膳,无需等我了。”今日一早,张掌柜就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求画的人今日过来。钟涵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他出现,天下冰雹他也顾不得了。
温含章也知道这个事,她好奇道:“你说那人怎么会现在才出现?”这日子挑得也太是时候了,钟涵刚拿回爵位他就冒了出来,温含章忍不住有些阴谋论。
钟涵平静道:“若是他不能说出个好歹,能走着进来,不一定能走着出去。”
温含章正在夹着一根青菜,听见这话愣了一愣,青菜顺着筷子又落回盘子。钟涵帮她夹了回去,道:“我知道你怕这些,但我不能留下后患。”
温含章垂着头数着米粒不说话,她听见钟涵深深地叹气,他道:“事情步步紧逼,我不能一直让步。”他让钟晏,是想从他嘴里知道母亲那几年的去向,他屈服于皇上的决定,是因为他暂时无能为力,但是他迟早会与仇人一一清算。
有时候钟涵也好奇,为何温含章从小长于权贵之家,却能养成这一幅仁善的性子。他受益于她的善良,现下也有些头疼于这一点。他希望温含章能与他携手并进,但若是不能,他也不会强求。
温含章听着钟涵的话,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她在桌子底下默默牵着他的手。钟涵自从听闻了婆母的事情后,身上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就像本来烧得很旺的炭中猛然被泼上一桶热油,火立刻蹿出三尺高,其中隐含的震怒和疯狂让她感到恐惧。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想把钟涵从他那间书房里挖出来。墙上挂着的婆母的画卷会时时提醒他他的父母是如何被人糟蹋的,这种心理压力任何人都承受不了。
要是被仇恨逼成了疯子,就算钟涵日后大仇得报,他也不会欢喜的。
钟涵放下筷子,让下人进来收拾了膳桌。温含章还以为他对她失望了,低着头一直不言不语。
谁知道钟涵在丫鬟们鱼贯而出后却把正屋的大门给关上了,温含章一愣,脸上突然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她想挣扎,钟涵的舌头却突然蹿了进来将她的卷住,唇/舌交缠间,温含章起了一身酥麻的鸡皮疙瘩。
两个人一起倒在榻上时,情迷意乱的温含章忽然想起来:孝期同房,白日宣淫,这两条一出来教她还怎么撑住主母的威严?但只是想起来了而已,温含章在他的火热攻势下有些找不着北。钟涵是个学习好手,他对什么地方亲吻了她会发软喘息,手放在什么地方她会敏感得轻颤……该要怎么拿捏,即便是情/事来得猝不及防,他依然游刃有余。
最后两人做完后,温含章简直是又羞又怒。钟涵看她的脸蛋气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拇指在她唇角摩挲了一下,又给了她一个缠绵的深吻,吻得温含章浑身通红。
钟涵咬着她的耳朵笑道:“放心,我没在里面……”缓过这个劲,钟涵才觉得心头舒服了不少。这一场欢爱来得太迟了,他早就该这样干了。什么礼法,都见鬼去吧!
阿阳这个时候刚好哭了起来,温含章看了一下壶漏,心中破口大骂钟涵胡闹,这个时候正好是他儿子睡醒吃饭的点,小家伙平时乖得不得了,但就是有一样,要是一早不能吃好,他能一整日都哭闹不停。这个准点强迫症突然发作,温含章能预料到接下来的难熬了。
温含章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袍进里屋抱儿子。钟涵披着袍子进来时,就看见案上随手放着一块热毛巾,儿子睫毛上沾着两颗泪珠使劲吃奶,温含章一边哄着儿子一边骂他:“就怪你老子,抢你东西吃。”
一转身,温含章就看见钟涵那张神清气爽的俊脸,顿时横眉怒目。钟涵却不以为意,他踱步过去看着玉雪可爱的儿子,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会为儿子积德,但故意撞上来的人,我也不会留手。”
温含章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亲亲儿子的额头,钟涵也跟着凑了过去亲了一亲。小家伙正在好好吃饭,被连着打扰了两次,顿时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