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过与阳筠所料不差,她并没太过意外,只是忽然牵扯进来一个方光喜,倒不在她意料之中。
听珠儿说丁淼死了,阳筠不禁蹙眉,连那个方光喜怎么处置的也忘了问,急问二人道:
“怎么死了?”
分明已经吐了口,难道还会自己寻死不成?
话才问出口,阳筠便察觉里头不对。这人能说的也都说了,应该不会自寻短见,可如今却偏在她俩眼皮子底下死了,十之八九是珠儿与秋云下的手,只不知她俩为何先斩后奏。
又或者是那个方光喜有些本事,忽然杀进去的?
刚想到这里,阳筠便觉得自己想法荒唐。见珠儿犹豫半晌也不说话,阳筠猜是有甚要紧内情,她俩碍着有人才不好开口。可左右分明只有坠儿和春桃,莫不是连她两个也不能说么?
阳筠正寻思着,忽然想起一桩旧事,不禁大惊失色。
坠儿会看眼色,知道珠儿有要紧话要说,自己不便再在这里,忙带着春桃下去。虽退出内室去,她心里却十分不安——也不知是什么事,竟让珠儿这般忌讳,连她俩也不能在里头。
春桃倒也乖巧,跟着坠儿就往下走,出了门才好奇问坠儿道:
“珠儿姐姐是不是有要紧的话,连咱们也不便听的?”
坠儿缓缓点头。
能让阳筠变色的,恐怕是泼天的事罢。想起珠儿、秋云回来时那一身的血,坠儿心里愈发不踏实了。
内室如今只有阳筠并珠儿、秋云三个,阳筠直接问她俩是不是丁淼还招了什么大事。
珠儿与秋云却没立即说话,二人对望了一眼,齐齐给阳筠跪下。
“都起来罢!无论你们听了什么,我都尽力保着你们就是,没的说旁人的心腹能知天晓地,我身边得力的知道点消息就要送命的。”阳筠重重叹了口气。
也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会与帝后当年反目有关。毕竟一直以来,她苦苦追查,又讳莫如深的,便是那些陈年往事。
珠儿她俩先给阳筠叩了头,谢了阳筠的恩德,二人起身后,依旧由珠儿开口,将此番的“意外收获”告诉阳筠。
“丁淼说,他之前招的那些恐怕不足以将功抵过,为表决心,也怕再活着受零碎苦楚,他便把自己从丁森那里套出来的消息也说了。”珠儿脸早灰了两分,“据丁淼说,当年帝后不和,原是卫氏从中捣鬼,丁森还出了不少力气。”
说到这里,珠儿语气一顿,定定看着阳筠,愈发低了声音:
“原来陛下与皇后娘娘不合,起初是因为陛下以为钱氏害了陛下从前的妻子石氏及石氏幼子。”
珠儿说着,把之前武岳有心争储、钱柏龄以嫁女为筹、石氏及其幼子忽然丧命的事都说了。
阳筠脸色也渐渐差了。
“起初”是因为?那么后来呢?这里头的故事,只怕越挖越是骇人。
珠儿每说几句,便要咬一咬牙,似乎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继续讲述当年旧事。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即便门口藏了一头犬,也听不清屋里原来有人在说话。
阳筠与秋云离她太近,却能听得清楚。
自从石氏死后,当时身为中书令之女的钱皇后轻易嫁给了武岳,进门便成了正室,没多久先皇驾崩,武岳以王爷身份即位,钱皇后便从王妃一跃成了皇后,钱氏一族也因此更加强大。
立后不久,钱皇后便有了身孕。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不想却在怀孕三月时忽然小产。
起初钱皇后以为是自己底子不好所致滑胎,后来又有几次小产,她便起了疑心。从那时起,慈元殿开始防着外人。
而钱皇后并不是大度的人,因她自己丧子,自然忌惮其他有孕的嫔妃。从头次落胎之后的几年里,宫里孕中的嫔妃多半都被钱皇后设计害得小产,甚至有不少人从此损了身子,再不能生育的。
后来钱柏龄知道此事,便训斥了钱皇后一番,又说她多次滑胎,未必不是阴德太损之故。钱皇后那时刚巧再次有孕,怀的正是武承肃,倒真把这话听进去了。
不久之后,宫里又有两人有孕,钱皇后便没再动作。
可是她虽没动手,那两个嫔妃还是落了胎,其中一个更因血崩而一尸两命。
钱皇后这才觉出不对来,恐怕有人意图颠覆武岳的江山,随时也会来害她。她把猜疑跟武岳说了,又派人在宫里查了一圈,打杀了几个人,从此整日小心翼翼,倒真没出什么问题。
武岳见她心慌,时常让人送些吃的用的,钱皇后以为‘饿虎不食子’,自然没防着武岳。
还有一个人,钱皇后也颇信任。
这人便是已故的昭容冯氏。
冯昭容年少时便嫁与武岳,与石氏同年选入王府,是武岳身边的老人了。或许正是因为年纪大了,冯昭容平日不大受宠,与钱皇后走得颇近。而冯家也不是旺族,对钱氏并没什么威胁,冯昭容为人又极稳重公正,钱皇后自然信她。
虽说信任,却也不是全信,冯昭容送来的东西一样要查看清楚,只是冯昭容说的话钱皇后更容易听进去罢了。
钱皇后孕中的一日午后,冯昭容又来看望。
二人合得来,钱皇后孕中又觉无趣,便拉着冯昭容说话。冯昭容提醒她小心着些,说宫里又有两个滑胎的,难保贼人不会来害钱皇后腹中骨肉。
这话正中了钱皇后的心思,她心里自然与冯昭容更近了。
二人正说着,武岳那里派人来送点心,钱皇后请冯昭容一同用,冯昭容也陪着吃了半晌,临走还要了一碟子带回去。
也是那日,才刚入夜,冯昭容便带了自己殿头丁森又来了慈元殿,她手里还拖着一方帕子,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钱皇后见了自然要问,冯昭容便请她遣所有人下去,连贴身的许嘉与曹维贤都不留。
待人都下去了,冯昭容才打开帕子,里头正是武岳赏的点心。
钱皇后当时便有些明白了,只是不肯相信。
她呆了半晌,好像魂魄出窍一般,却还是把冯昭容的话都听了进去。
那也是用花瓣、干果、鲜果做的点心,不过原以为是驯良的玫瑰,被人换成了落胎的合欢。
***注***
“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说的是合欢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