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训既说了心中有数,阳筱也乐得由他去。她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安心吃饭才是正经。
待用过早膳,二人一同往正院里去给宁王夫妇请安。
请安毕,还没说上几句话,武承训便说要回去用功。宁王自是赞同,却因瞥见马氏蹙眉,便耐心嘱咐了两句,让武承训当心,别只顾着读书,熬坏了身子。
阳筱则睁大了眼睛,慌忙看了马氏一眼,待马氏与她视线一碰,她便略低了眉眼,笑着说要打点世子院中的事,随武承训行礼告退了。
及到了世子院中,武承训打发阳筱先回去,自己往书房去了。
阳筱顺势答应,并不多劝他,只吩咐跟着的小厮小心照料。待武承训走远,她便带着摘星、采月等人回房。
才刚进了门,阳筱便说要做些针线,让采月去拿筐子过来。
采月“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呆气。摘星听了,心中不禁一紧,以为采月要被责骂,忙瞥了阳筱一眼。
阳筱其实不太在意,却不得不狠狠瞪了采月。
她不过故意是让旁的婢女看着,以后都打起精神、小心侍奉罢了。若她纵容采月这次,日后怕要被奴才们瞧轻,整日想着骑到她的头上。
阳筱早知道采月有些蠢笨,一时反应不过来,忘了依规矩答话,倒也在她意料之内。何况采月是高氏身边二等的侍女,阳筱对她从没有过太多指望。
采月忙跪地认错,得阳筱明示宽宥后才起身,战战兢兢地往自己房中去了。
方才她实在是没回过神来,这二王主从来就不动针线,怕连缝补都不会,今儿怎么忽然说要做女工?莫不是嫁了人,知道该学这些,想要临阵磨枪不成?
因为脑子里胡思乱想,一时出神,她竟忘了行礼答话,只“哦”了一声,难怪世子夫人要动气。
采月到了自己屋中,将装了针线的筐子拿在手上,却不敢立即就走,生怕遗漏了什么,诸如剪刀、针包、大小绷子并素帕、布帛,都一一查点了数次,甚至于丝线的颜色,她也逐色核对了一遍。
待都清点妥当,确定没有遗漏,采月才惊觉自己出来已过一刻,怕世子夫人早等得不耐烦了。采月拿了东西,急忙往正房走,心中忐忑难安,以为回去又要挨一顿好骂。
她哪里知道,阳筱是有意支开她。
阳筱本想打发了采月,趁机试探摘星两句,哪想到采月出去许久不回,倒是意外之喜了。
采月刚一出门,阳筱就瞥了摘星一眼,淡淡道:
“跟着婶母这么久,规矩还没学好,胆子又小得厉害,这亏了是在我面前,若在王妃、世子跟前也这样,我也护不住你们。你既然管着我屋里的事,就好好教教采月罢!”
摘星明知阳筱故意扯上了高氏,只得装作听不懂,恭敬地答应了。
“要说也是奇怪。”阳筱继续道,“同样是我从婶母那里讨来的,怎么你就懂规矩?许是你与落霞亲近,跟她学了不少罢?”
摘星闻言刚要自谦两句,阳筱却忽然笑道:
“说出来不怕你恼,我其实是有心讨落霞的,只是担心落霞不愿意,更怕婶母不肯放。落霞跟着婶母这些年,过了年纪都不放出宫去,可见她办事牢靠,最得婶母之心。若我开了口,婶母不好推辞,又怕自己的事料理不好,可真要为难了。”
摘星低眉顺眼,跟着阳筱轻笑,说自己确实跟落霞学了不少,也夸了落霞两句,又道:
“奴婢觉得,高夫人倒未必就舍不得,不过落霞年纪太大,不适合给夫人带进王府来。”
“哦?”阳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摘星,道,“婶母原也不愿让我带着你的,莫非也因年龄之故么?”
摘星的笑僵了一霎,眼里的不安转瞬即逝,她笑着说自己年纪也是不小,定当用心教导采月等人,不给阳筱添麻烦。
“我倒不嫌麻烦,你慢慢教就是了,两三年也都使得。”阳筱似笑非笑道,“到时再给你寻户合适的人家,放你出去好好过日子,嫁妆也由我出。”
摘星跪地称谢,心里却凉了几分。
她已满十七,本以为帮阳筱妥善打点屋里的事,调教几个堪用的婢女来,转年自然会被放出去,哪知道阳筱阴阳怪气说了半天,竟说要再留她两三年。
两三年后再议嫁,少说也要等半年才能成亲,届时她许是要二十岁了。
女子二十不产子,即可被休;她二十才嫁人,又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哪有好好的人家会娶个二十岁的姑娘?即便是世子夫人的贴身使婢,想也谋不到好亲事。
摘星隐约觉得,单看阳筱如今的态度,过两年等着她的,要么是鳏夫,要么身有残疾。
她也知道阳筱想要问些什么,只是她不过偶尔听落霞说漏了嘴,且不过是一两句无异于捕风捉影的话,说出去跟闲话一般,还要连累不少人,她哪敢就说给阳筱听。
阳筱拿眼觑着摘星,就那么静静瞧了许久,摘星心事重重,又心虚得厉害,并不敢抬头去看阳筱的脸色。
直到采月畏畏缩缩地蹭进来,阳筱才收回了视线。她叫了摘星分线,自己在旁打着下手,因采月心思最巧,便让她去描个花样子出来。
“夫人要绣些什么呢?”采月拿了笔在手,语气十分轻快。难得夫人没责怪她手脚太慢,采月倒真是有几分欢喜。
“要绣一个衔着石头的鸟,难是不难?”阳筱俏笑道。
“是天上飞着的,还是停在枝头上的?”采月追问道,“若是天上飞的,绣两片云罢了,倒不算难,只是鸟儿的姿态不易;若是枝头上停着的,那便要有枝叶、有花朵,颇有些麻烦,但鸟儿的身子却要容易一些。”
“我反正是都不会的,不过‘想一出,是一出’罢了,保不齐明儿我就丢开了手。”阳筱揉了下太阳穴,苦笑道,“不过要你这么说,还是天上飞着的新奇,也简单些。”
摘星正细心分着丝线,闻言手上不禁一抖,竟没能捻住,教才分好的十六根丝又粘回一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