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肃一言不发。
他直觉魏世杰是故意提起当年之事的,然而魏世杰所言与钱皇后的说法有太大出入,武承肃无法判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能装作听不懂一般。
魏世杰却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皇后娘娘当时也气得不行,见宫人都被拷打致死,还怪陛下没有分寸,下手不知轻重。陛下心中也是着急,与皇后娘娘大吵一架,二人因此累月没再说话。幸好殿下几日便醒了,否则陛下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武承肃双唇紧闭,脸色愈发难看了。
魏世杰的话不像有假,他甚至有意提钱皇后,大有坦坦荡荡之意,似乎在刻意暗示武承肃,说此事与武岳确实无关,以后东宫可以安心辅佐皇帝。
可若果真如魏世杰所言,父皇为何不早日与自己说明,单等到现在才让人来游说?
武承肃瞥了魏世杰一眼,心道他当会再劝,只不知他还能说些什么。
魏世杰却不再说了,只笑着说自己多嘴。
“奴婢方才得见小公子,心中实在高兴,不禁想起殿下小时候的事情来,这才忍不住多嘴两句。请殿下宽恕则个,切勿怪罪奴婢失言!”
“魏都知说的哪里话!”武承肃笑道,“不过是说到这里罢了,又没议论什么,哪算得上失言?”
太子对他以官职相称,魏世杰自然要推辞,他口称“不敢”,再三请了罪后才辞别武承肃,回皇宫复旨去了。
待魏世杰走后,武承肃反复琢磨他今日所言,认定了魏世杰是有意给他通消息。
只不知这消息是武岳让魏世杰通给他的,还是魏世杰自己好心相劝,怕武承肃错听了旁人的话,对武岳心存怨怼,他日稍有行差踏错,终至抱憾终生。
武承肃百思不解,只得暂时将此事搁下。他起身进了内室,先将身上烤得暖了,便凑到床边与阳筠说话解闷。
因落水涉及帝后间那些不堪的旧事,武承肃之前未曾对阳筠提起,如今她又在月中,武承肃自然更不好让她忧心,不过说了宫里有何赏赐,又把魏世杰夸赞小公子的事说了。
丁鑫之前就在外头,见太子有意瞒下落水之事,情知此事事关重大,打定了主意不多嘴,今后若非太子相问必不会提,把方才所闻烂在肚子里也就罢了。
阳筠听说宫里的赏赐只比旧例略添了些,并未太过奢靡铺张,这才觉得安稳许多。
片刻后小公子醒了,乳母喂了奶便抱来内室给他俩瞧。
小公子皮肤仍旧皱皱的,很是难看,但二人看在眼里却只有欢喜。
正高兴着,外头有人来报说众位娘娘前来问安。
武承肃看了阳筠一眼,阳筠只微微一笑,武承肃便即会意。他令乳母把小公子放在阳筠身边,嘱咐阳筠好生躺着,自己在床边坐了,这才开口让众人进来。
众女眷陆续进来,内室立即变得拥挤,众人倒也都知道分寸,不过闲话几句,各自上前看了看小公子,把预备的贺礼交给珠儿、坠儿等人,便都陆续告辞了。
卫良娣回到宜秋宫,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太子殿下但凡得了空就要往八凤殿去,这事别说东宫里头人尽皆知,怕是连皇宫并都中大员府上都传遍了。
也不知那阳筠值得什么,竟得太子殿下如此爱重,偏陛下也跟着起哄,就差把她抬到天上去了。
想起宫里的赏赐,卫良娣又觉舒坦了许多——不过比例赏略多罢了,瓀哥儿当初也多得了两套金饰,阳筠可是个太子妃,得两件宝贝也无妨。
只是这般比起来,太子妃也不过如此,从前的风头竟都没了,谁又不如谁呢?
卫良娣越想越觉得畅意,竟忍不出掩口偷笑起来。
不止卫良娣,东宫里不少人均觉得宫里赏赐蹊跷,与之前刻意的抬举实在不符。
有些人以为阳筠除夕夜宴早回,是她自己主动请的,许是帝后见她狂妄,因此动了怒也未可知。
有些聪明的,自然猜到武岳此举意在示好,只是怕小公子年幼,经不住厚赏,这才暂时压下,而非心中不悦,刻意令东宫难堪。
原以为真要等到小公子满了周岁才有封赏,哪想到才刚出了正月,便又有圣旨下来了。
复朝第一日,武岳便将早拟好的圣旨颁了下来,与之前的“小赦”不同,此番是实实在在的“大赦天下”。
圣旨有言,东宫有喜,得麒麟子,教大赦天下。饬令四方盗贼,一律解散,不咎既往;坐狱者,除大不敬罪、谋逆罪、欺君罪外,一概赦免释放,以良民论。
另有通奸者,男子流放可免,登即释放;女子凌迟改为绞刑,免去游街之苦。
圣旨一出,民间褒贬不一。
有人盼着与家人团聚,自然感恩戴德。有人却深受迫害,如今害人者忽然无罪,就那么放了出来,哪还有天理公道可言?然而即便心中不忿,却不得不强作鼓舞。因此民间一片祥和,百姓们都欢天喜地地接了圣旨。
圣旨一下,萧长铄又是那个来得最快的,只是此番他没有遣那个能“舌战三军”的萧长经、萧文远前来,而是派了自己的亲子,梁国世子萧裕亲自来送了厚礼。
萧裕在临水盘桓半月才回,这半月临水倒十分热闹。
武承肃也不得不经常应酬,连武承训等人也被拉着作陪,只有武承思因出去剿匪去了,这才免受其害。
那萧裕是玩乐的好手,整日里又是打马球,又是赛马,又是射猎,当真能折腾。好在他身手不错,谈吐也不俗气,虽然文不及武承训、武不敌武承思,倒也不至于让人瞧轻了他。
这日萧裕又要赛马,武承肃并不在其中,只有承训等几个少年陪着他,终被他赢了去。
仇灏见萧裕得意的样子,心中便不服气,说只因承思不在,这才教萧裕占了便宜,得了头筹,并非临水城内的公子哥儿不济。
“我们都是些读书的,平日连大弓也难挽得,这骑马可以,赛马确是不擅长的。”仇灏虽然心中不服,面上却仍旧一团和气,看着倒有几分谦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