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四日亥初时分,阳筠忽觉腹痛。
武承肃连续月余宿在八凤殿,每天夜里睡得都不安稳,生怕阳筠不适,他却不能立即察觉。因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阳筠才刚哼了两声,武承肃便连忙让人去请孙医官。
钏儿与秋云值夜,见太子殿下有些慌张,二人均猜到了几分。
待武承肃吩咐过后,钏儿央了丁鑫去请医官,自己则去偏殿里头叫人。
八凤殿早备了医婆、产婆,都宿在偏殿里,众人唯恐阳筠夜里要生,连衣裳都不得脱,正月里来几乎夜夜和衣而眠。灶上也一直备着火,只等听说有动静了,立即有人张罗烧水。
有力士过来抬了阳筠去偏殿,医婆、产婆早在屋内等候,将阳筠安置妥当,便开始小心催生。
亥末时分,孙医官也赶了过来,他匆忙去给武承肃见了礼,便去偏殿外间候着。
半晌后医婆出来,二人交接了一番,孙医官令随行的内侍开了药匣,从里头拿出一瓶药丸交给医婆,医婆再三确认过后便又进屋去了。
武承肃只能在旁等消息,心中自然急得不行,他几次想要去偏殿看望,却因顾着大忌,不得不耐着性子在正厅中等。
直过了子时,阳筠那边还没动静,武承肃再坐不住,起身便往偏殿走。
坠儿与钏儿皆去照料阳筠,在偏殿里打着下手,珠儿被留在正殿照料武承肃。武承肃抬脚就往外去,珠儿心中虽然感激,却也慌了手脚。
见太子殿下沉不住气,丁鑫慌忙跪在他面前,挡住了往外的路,珠儿见状也跟着跪下,苦苦哀求武承肃,请他留步于正殿中。
武承肃无法,他虽不觉忌讳,却也怕冲着了阳筠和孩子,因此不得不留在正厅。然而人是留步了,其心中却甚是烦乱,横竖都觉不舒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至连嘴唇都熬干了也不记得喝口茶水。
这一遭,他才算真的明白什么是坐立难安。
丑时一刻,偏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
武承肃心中只略喜,便又担忧起来。孩子想是平安了,却不知阳筠如何。
丁鑫知道太子心中焦急,没多久工夫便让人去偏殿打听一次。刚听到有婴儿哭声,也不用武承肃吩咐,丁鑫先一叠声地催内侍去问。
小内侍跑开不过几息的工夫,便急忙跑了回来,口称“恭喜”,说太子妃殿下产下一个男婴。
丁鑫强压着火问他太子妃如何,那小内侍一愣,说了句“想是平安”。才刚要说偏殿众人面上只有喜色,太子妃必定无事,见丁鑫黑了脸,小内侍忙把话咽了回去,转身就要往偏殿跑。
丁鑫却比他反应更快,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口中还骂道:
“糊涂东西!还不快问问娘娘情形如何!耽误了事,仔细你的皮!”
那小内侍连一声也来不及出,慌忙又跑回偏殿打听去了,所幸往来用不上几步,转眼他就又跑了回来。
“太子妃殿下平安,请太子殿下宽心。如今只等着偏殿里收拾妥当,便将太子妃殿下好生挪回这边呢!”
武承肃闻言心中略宽,才刚绽出一个笑来,那边产婆已将小公子洗好,用细纻、棉被等物包得严严实实,由乳母抱到正殿来给他看。
原本有婴儿出生,太子都不过看看便罢了,岂料武承肃伸手就接,乳母不敢违拗,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了过去。
小公子如今丑得紧,皮肤皱皱巴巴的不说,五官也都挤在了一起,然而武承肃看着万分欢喜,直认为没有一个孩子比得上他怀里的这个,连他自己小时候必然都不及万一。
见太子殿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乳母虽有心抱小公子下去安顿,却只能在旁干着急——太子殿下兴致正好,显然没想把孩子再交还给她。
还是珠儿看不过,生怕武承肃一时欢喜过了头,恐耽搁了正事,又怕于小公子有损。也顾不上武承肃的心情,珠儿便逾矩开了口,请乳母抱了孩子去安顿。
“我们都没经过什么,也不知道小公子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睡,日后诸事要拜托你了!”珠儿对乳母客气道。
丁鑫见她直接开口,不禁觉得讶异,却又忍不住赞她忠心赤胆。武承肃心中也甚是赞赏,然而他面上却不露声色,似乎珠儿未曾僭越一般。
武承肃将小公子递给乳母,顺便问了阳筠的情形。
乳母将阳筠的情形说了,并说头胎能如此顺利实为少见。
“医官与医婆都说,太子妃殿下月中也不会过于辛苦,想来比旁人恢复的都要快上许多。”
武承肃心中欢喜,令乳母下去,好生安置了小公子,又叫丁鑫遣人去皇宫知会一声,接着便静静等着偏殿那边收拾妥当。
丁鑫答应着下去,唤过平日往来皇宫的内侍去宫里报喜,接着又去偏殿外头亲自打探了一番。听说还要等上半刻才能利索,丁鑫这才回正厅,把偏殿的情形与武承肃说了。
待阳筠收拾干净,由产婆看着将头面身子裹了个严实,自有力士抬着往正殿来,及进了正厅,另有内侍上来接过,抬了阳筠往内室里去。
内侍们刚退出来,武承肃便大步进去。
珠儿留在外头,给抬人的内侍和力士们塞了赏银,这才抬脚要进内室去。刚走到门口,迎面碰上了钏儿。
“怎么不在里头了?”珠儿好奇道。
钏儿掩口而笑,轻声道:
“太子殿下教加炭火呢!”
珠儿闻言不禁也笑了出来,低声问道:
“可问过医官、医婆了么?内室原就十分暖和,别炭搁多了上火,娘娘如今虚弱,怕抗不住炭气。”
钏儿笑道:“问过了,孙医官说少加些不妨事,夜里也不教减了呢。”
珠儿心中大安,放了钏儿出去,自己往内室里头去看阳筠了。
及进了内室,珠儿却不立即走近,而是先贴近炭火烤了半晌,待身上的寒意全散了,这才往床边凑了过去。
阳筠脸色惨白,头发也叫汗湿透了,若不是她如今正笑得开心,怕满屋子的人立时就要哭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