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想给朱标换身衣服, 被他拒绝了。
对此她很不满意,但是一只路过的四尾巴狐狸说的一句“这样岂不是更有味道”,成功让朱标黑了脸, 也成功让红娘改变了主意。
“走那种带点强制意思的路线倒也不错。”红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出不得了的话来, 指指门口的大箱子, “进去吧,樵子在里头等你呢。”
“这是什么计划?”
“泰山府君好歹是泰山府君,他还要些脸面, 你和樵子进箱子里,自有他的人把你们送进鬼楼。”
朱标点头, 往木头箱子那边走, 走了几步,他又停住, 扭头问道:“这个问题现在问清也许没什么用,但我想知道, 钟馗与雷鬼是什么关系?”
“你发现了?”红娘有些惊讶。
“模糊觉得不对,可是我也没有时间去验证。”
“嗯。钟馗和泰山府君的关系很不对付。”红娘拿着一块帕子,懒懒地倚在门口。
“钟馗和太平楼的那个纪有福搞了一个人肉馆子, 天天的骗新鬼入坑,他们吃了人肉后就停不下来,鬼体败光了, 就得再吃人肉续住, 一来二去的,被拿捏住,自成一派,脱离了该有的管束。”
“他为什么不干脆拉雷鬼入伙,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还有操守不成。”
“泰山府君是最受高百龄管束的,他向来谨慎,被叮嘱过酆都有可能被佛门和道门的人发现后,就只躲在楼上寻欢作乐。但是钟馗——”
红娘嗤笑一声:“钟馗才不在乎这里会怎么样,他就想着能多吃点,就多吃点,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只要不是他自己出事,天塌了也没关系。”
“黑白无常也一样?”
“不,他们俩自己玩自己的。”
这还真是个小型的朝廷,派系林立,明争暗斗。
朱标思索着,走到箱子边,跳了进去。孟樵子果然已经在里面等她,她换了身石绿偏翠的衣服,头上带了几个葡萄紫的小绒花,更显幼嫩可爱,缩在角落里吃着一块荷叶糕点,两颊鼓起来动着,见到朱标进来,给他也递了一块。
许久没吃东西,朱标还真的有点饿了,接过来咬了一口,问道:“你害不害怕?”
“为什么要怕,红娘大人说我会没事的。”
“……她说得对。”
小姑娘又天真地笑了:“红娘大人还说,猫猫会保护我的。”
“……我会努力的。”
“我相信猫猫一定很强。”
“不要叫我猫猫,你可以叫我朱标,林示也行。”
“好的猫猫。”
朱标彻底没了话说,靠在背后的箱子壁上,盯着孟樵子发呆,这孩子根本不像朱静镜,自己先前究竟怎么想的,朱静镜切开也是白乎乎的,哪里会和她一样,而且那丫头还好哄得很,一糊弄就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过了片刻,装着孟樵子和朱标的箱子突然动了几下,在一阵摇晃后平稳下来,却是已经腾空了。
偷偷开了神通,朱标向外看去,看到两个模样还算正常的鬼,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扛着他们向鬼楼进发。
雷鬼要的只是孟樵子,虽说买一送一他肯定不会不高兴,但以红娘的性格,能服软送一个过来就已经让鬼怀疑是有阴谋,送两个实在没有道理。
所以朱标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得尽力隐藏自己,等到藏不下去的时候,就看他的应对是否灵活了,这里头有些自夸的嫌疑,不过朱标觉得以自己的“姿色”,应该不至于会被退回去……
一路上他们走过一条条大路小路,穿过一个个胡同,左拐右拐,甚至还经过了太平楼的废墟,最后抵达酆都正中心。这里有个很大的广场,盘查严密,大批恶鬼排着队等待进入,似乎是准备参加晚上的新宴会,门口吵吵嚷嚷,声音嘈杂,挤成了一团,有几个鬼卒正艰难维持秩序。
两个小鬼有腰牌在身,不用排队,走了侧门进去。
这只是第一重大门,想要靠近燃烧着火焰的鬼楼,还需要很多个步骤。
每过一重门,鬼就少一些,箱子被不停地抬起又放下,等到第六次的震荡过后,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头顶窸窸窣窣的,一只鬼打开了盖子,看他模样,估计是个吊死鬼,舌头很长,垂在外头,表情严肃,两只眼睛瞪得和牛头一样,那样子好像是要从箱子里找出一个跳蚤来,而不是要看看里面的鬼怎么样。
“怎么有两个?”
“什么两个?”两个小鬼异口同声道。
“里头的鬼,有两个!”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慌张地和他一起看去,看见了坐在箱子里的朱标和孟樵子。
孟樵子立刻露出一个傻兮兮的乖巧笑容,而朱标则是臭着一张脸。
“大人,这许是红娘给的附赠品吧?”
“现在也许是流行姐妹花。”
“我看她们两个性格不同,应该是故意搭配起来的。”
吊死鬼的脸越来越黑,噼里啪啦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把两个小鬼扇到了地上去:“我要你们在这里猜吗?我要的是答案!他们被抓进去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问?”
“这,这……我们过去的时候,箱子就已经装好了啊大人!”
“你们两个猪头——”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阵阵清香,一个裹着垂地披肩的美人走了过来,她柔魅地笑着,眼尾带着红晕,将一只指甲上涂着寇丹的手搭在了吊死鬼肩膀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口气吐出来,吊死鬼的眼神马上迷离了几分。
她身后垂着六条毛茸茸的黄色大尾巴,正是只六尾狐狸。
“大人,这是我们家首领专门送给府君的礼物,前几天这黑衣服的小姑娘刚刚进城,还是两位鬼吏一起领进来的呢,被我们家首领相中了,就给送来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狐狸道,“你看她细胳膊细腿儿的,即使真有阴谋,又能做什么呢?”
“……行吧,你们两个,带箱子进去!”
两个小鬼逃过一劫,赶紧盖上盖子,重新阻挡住了朱标和孟樵子的视线,阴影打下来,他们被抬着,火速进入鬼楼中去。
吊死鬼这边,他看着逐渐走远的两只鬼,扭身在六尾狐狸白皙的脖颈上舔了一口,啧啧笑道:“美人,一会儿可去我房中消遣时间?”
“当然没有问题。”狐狸顺势一靠,靠在他怀里,神情自然,没有半点不满。对她和她的姐妹来说,什么鬼来嫖,都是工具罢了,助其修行而已。
远看鬼楼,只知道它高耸入云,仿佛一个连接天地的柱子,近了以后其实才容易明白它也不高,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错觉,只不过是森森鬼气的作用,在人的心理上产生了恐吓效果。
鬼火妖楼,妖火鬼楼,怎么叫都好,总共有十八层,应该是为了对应十八层地狱的传说。泰山府君住在最顶层,那整整一层的房间,全部供他玩乐,里头堆满了宝石、瓷器和纸钱。
以下的几层楼,都是开宴会用的,也有些办公的场所,但没什么实际意义,一群恶鬼统治起来只要用暴力即可,剩下的那些平民良鬼,可以用被暴力驱使的恶鬼来驱使他们,方便又简单。
现在是煌煌白日,楼里鬼影稀少。这里没有任何灯光,一旦踏进去,就好像坠入深渊,四周全部是浓稠的黑暗,藏着无穷恶意,冷气直扎皮肤,方向感在这里全是扯淡。
楼外昼夜不停燃烧着的红色火焰,果然是用来隔绝外敌的,朱标已经用眼睛看过,如此近的距离下没有过多阴气遮挡,更能看透这个术法的本质,除非是有千年的道行或是气运加身,否则碰一下它恐怕会化为飞灰。
咚。
两个小鬼放下箱子,对着里面的朱标和孟樵子交代道:“你们在这里安心呆着,不要乱跑,府君一会儿就到。”
对他们俩来说,箱子里这两个小姑娘要是真得了府君欢心,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主人,所以现在不敢说什么重话。
他们是走了,但很快又来了几个女鬼,说说笑笑的,一身脂粉味道,打开一间卧房,把箱子推了进去,似乎是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没有半点同情与其他意思,反而是有些嫉妒。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
朱标向外瞧了几眼,一脚踹飞盖子,和棺材里的僵尸似的,直挺挺站起来,跳出箱子,落在地上擦着一支火折子拿着。
“猫猫,你怎么出来了,她们不是叫我们等着吗?”孟樵子趴着箱子边边,露出小半个脑袋,两只圆溜溜的乌黑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朱标。
“她们是坏人,不,坏鬼,说什么都可以不听。”
“哦,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现在和你玩一个躲猫猫的游戏。”
朱标说出这句话去,突然感觉自己的绰号就再也躲不开了。顾不上计较,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门把手上。
这张符纸出自张中,效果很好,门马上就打开了。
他拉着孟樵子奔出去,四下一片黑暗,但是朱标能看得清楚,一把抱起黑芝麻汤圆,闯进了一处房间里。
这间屋子里堆满了木制的桌子、椅子、架子都有,样式古旧,都是老东西,看来是专藏古董家具的地方。
“你就躲在这里,一直数够一万个数,如果我没找到你,你就再数一万个,一直等我发现你为止。”
“只能在这间房子里吗?”
“对,只能在这一间。除了我叫你,你不能给任何人开门,哪怕是红娘。”
“万一你忘了我呢?”
“那一定是我死了。”
说的越多,越像是苦情剧,朱标一揉孟樵子的脑袋,终止话题,再次叮嘱道:“千万别出来,千万别说话,千万别发出大的声音。”
与其说这是躲猫猫,不如说像是什么奇怪的恐怖片游戏。
回到房间,朱标爬上了那张床,扯过被子盖上,等待一个要来嫖自己的鬼。
咸鱼干也不能比他更僵硬,这绝对是一生的黑历史。
等到赵轻涯去了应天府当差,必须得好好嘱咐他嘴巴严一点。如果他真把事情败露出去,自己生气还算轻的,顶多了打一顿,要让老朱同志知道了,那就是杀头大礼包。
太子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过往,即使真的有了,改变不了过去,那就得把说过去的人通通解决。
朱标在心里把计划捋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于是把手摸向腰间的袋子,东西也在。
等着等着,还是静寂无声,他几乎要觉得是自己判断出错了,像是雷鬼这样的男人,得到消息后,难道不是首先验货吗?从作为敌人的红娘那里得到的战利品,他还能忍得住?
幸好下一刻门就开了,一只男鬼握着烛台走了进来。
这位泰山府君相貌端正,虽说不算是俊朗,但有不怒自威之感,头上戴着旒冕,腰间配着长剑,一身漆黑长袍,汉代形制,另一只手扶着腰间革带,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所以很有气势。
看到床上模糊的影子,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刻意让自己显得很淡然,借火点燃了其余灯柱。
“你就是孟樵子?”
朱标愣了一下,突然就明白过来,合着他根本记不得孟樵子长什么样子,反正只要好看就是了,他才不在乎。
毕竟他之前肯定已经折磨了不知道多少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我就是。”
“哦……的确不枉费我心思。”雷鬼凑近,低头看着朱标,仔细打量他的眼睛、鼻子、嘴,还有隐藏在被子里头的身体。
“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看出朱标骨子里头的韧劲和傲气,还有被老朱同志给培养出来的贵气和上位者风度,他十分满意,又问道,“先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死之前是哪一家的小姐?是不是将门女子?”
朱标恨不得一刀砍死他算了,但时候不到,他又解决不了能调度整个城池阴气的法术,必须得敷衍敷衍。
“我小时候跟着师父练过武。”
“舞?”雷鬼十分感兴趣,“你会跳舞,会跳什么种类的舞?”
现在朱标已经想把他细细地切做臊子,上面不能有肥肉。
“你识字吗?我看你的样子像是识字。”
“识字,在学堂里念过很多年书。”
算上前世,得有二十来年。
“难得难得。今晚过后你就跟在本君身边做个婢女吧!”雷鬼伸手,想要摸一摸朱标的脸,“替本君研墨捧剑,亏待不了你,若是表现的好,以后你的家人也能成为鬼进来侍奉。”
侍奉你个大头鬼,你也真敢说。
朱标猛地坐起来,扯着被子缩到墙角,避开了他的手。
雷鬼以为他是害羞了,顿时觉得别有意思,十分惊喜,又死皮赖脸地靠过去:“别害怕,你和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我会很小心的。”
他一手撑住床梁,一手按在绣花被子上,压低身体逼了过去,打算直接来硬的——事实上,他也从没有那么一次与旁人他鬼你情我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赶榜导致的更新。
一直写到现在,好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