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勃望远镜二号其实还在组装当中。

因为它采用的是镜片组合技术，需要把在地面制造的镜片组件，在空间轨道上装配成整镜。

而要把整组镜片送入太空，足足需要进行十一次发射。

眼下发射只进行到了第三次。

陈桥抵达NASA的时候，一名叫做林格的博士热情地接待了他，随行的还有一名叫乔治·斐兹罗的军方代表。

“久仰大名，陈博士。”林格握握手，眼神中满是崇拜，“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很多次，一直想和你见面，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陈桥笑道：“幸会，希望我这次来，不会打扰到你们。”

“怎么可能。”林格引着陈桥步入NASA总部，边走边说，“来的时候，上面的人也通知我了，他们说您想借用哈勃望远镜，这当然没问题。”

“不过您提到的哈勃望远镜二号，那就不太可能了，它还没有装配成功，无法观测宇宙中的任何东西。”

陈桥点点头，四处观望着NASA总部的建筑，说：“那我想知道，哈勃望远镜应该能看到奥尔特星云以外的三体舰队吗？”

林格停下脚步，失笑道：“陈博士，我很尊敬您，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外行，您真的不了解我们这一行。”

顿了顿，说：“不瞒您说，我们的军方也曾希望用哈勃二号观察三体舰队，但这你可以问斐兹罗先生，他们很清楚这其中的可能性。”

“哈勃二号空间望远镜的观察能力，是现有的最大望远镜的几十倍，按这么估算，它确实观测不了三体舰队。”

陈桥没有否认林格的说法，就在后者以为事情结束了的时候，陈桥话锋一转。

“但如果利用目标数据库中已知的坐标数据，再结合定位系统的多图像测试拍摄，我觉得还是能观测到三体舰队的尾迹的。”

“这……”林格博士微微一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说实话，以哈勃望远镜的表现来看，至多在浩瀚的宇宙中分辨出一个个点，所拍摄的图像没有任何细节。”

“不管怎么说，先让我去看看吧。”陈桥也懒得多解释了，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林格看了眼斐兹罗，后者微微点头。

这才无奈道：“这……那好吧。”

随后，林格一众人等，就领着陈桥和吴岳一起进入重重保护的哈勃空间望远镜控制室。

“把三体星系的坐标数据调出来，让哈勃转动30度，对准它。”陈桥看了会儿镜头，平静地下达着命令。

操作人员有些为难地看着林格，在后者的示意下，操作人员开始按照陈桥说的做。

很快，控制室内的大屏幕上投映出太空中的场景。

幽暗的广袤太空中，那个直径二十多米，长上百米的圆柱体，开始在指令操作下缓缓转动，随之而来的，则是星空的图像开始平移。

五分钟后，星空的平移慢慢停止了，控制系统在控制室内报告，表明定位已经完成。

没过多久，林格解释道：“好了，定位系统传回的图像，是静态照片，因此要经过处理。”

“观测图像正在传输处理中，返回原测试位置吧。”

一旁的吴岳忽然问：“可以多拍几张图像吗？”

看样子，他以为阿美瑞克这边是在敷衍陈桥。

“上校，我们已经在不同的焦距范围内拍摄了100张。”林格笑着摇摇头。

等第一张观测图像处理完成后，随后他又看向陈桥，指着显示器说，“陈博士，请看吧，这就是在您要求下观测到的宇宙世界。”

陈桥和吴岳同时凑过来，从肉眼上，他们只看到一片漆黑的背景上的三团光晕，这大概就是三体星系无规律运行的三轮恒星。

它们看起来都很模糊，让人不禁联想到像雾夜中的街灯，色调是微橘带红。

“看来博士您是真的看不到舰队了。”吴岳遗憾道，“连行星都这么模糊，比它小无数倍的舰队就更不要提了。”

“上校，当然看不到。”林格失笑一声，“即使将来哈勃二号组建完成，也不可能看清楚茫茫宇宙中的点。”

陈桥没有理会两人，目光聚焦在图像上。

忽然，他在上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直起身子，用指尖划过三团光晕的附近，“把这块区域放大。”

工程师依照他的指令，很快放大了那块区域。

而等区域完全放大后，陈桥指着的那个东西，才终于被人注意到。

“刷子！”斐兹罗本能地叫出声。

他的描述很准确，图像上被放大的区域，就静静地绘制着一把宇宙中的“刷子”。

当然，它只有刷毛，没有刷柄。

从这个意义上出发，它反而更像是一把一排因爆炸而竖起的头发。

陈桥在看到它的时候，只想起了丁仪那放荡不羁的发型。

林格不确定道：“说不定是镜头贴面的划痕，把另外的终端上的图像调出来再看看。”

很快，图像的细节再度放大，林格这才尖叫出声：“这是目标周围的尘埃带位置！我曾经观测过三体星系对旋臂运动背景的吸收，发现有两百毫米的吸收峰。”

“可能是碳微粒，密度应该在F级……”

陈桥终于找到了三体舰队的证据，忍不住笑出声，“看它的高速冲击效应，尾迹肯定是沿冲击轴线扩散，再结合数学模型计算，很容易就能算出这一扩散范围。”

很快，在场的工程师都开始比对各种参数，各自忙碌地计算着。

大概十分钟后，结果终于出来了。

一个工程师摆弄着数学模型，比对运算结果后说：“该尾迹的最后扩散直径约在二十四万公里，这差不多是两十个地球的直径了。”

听完结果，林格失神地低下头，仿佛要把显示屏上的尾迹看个分明。

“那就对了，对上了……”

接着他猛然抬起头，眼神中有些空洞，嘴唇微微发白且哆嗦，“证实了，终于一切都证实了！”

“没什么不好的……这不是很好吗？……不用再胆战心惊了……”

控制室陷入长久的沉默，连带吴岳也说不出话了。

众人保持着垂首肃穆的样子，和林格一样痛苦地直面这残酷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陈桥就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呜咽声。

接着，是更多的哭泣声。

悲伤仿佛要凝住整个控制室，但命运的齿轮，并不随之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