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感觉自己正被浸泡在水里，不能呼吸，一种痛苦的窒息感让他非常难受。

他能感知到，他的大脑在缓慢地膨胀，又急速收缩。

在临近一个临界值的时候，大概是丘脑的位置，经过了某种刺激，一副恢宏的画面渐渐地在这里传输、放映。

陈桥睁开被闪瞎了的双眼，看到的是一大堆非常微小，但在他的视线下能看的很清楚的虫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明明能用肉眼可以看到的东西，都说不上微小。

这本应该属于纳米级别的量词，却被他很理所当然地用在眼前的“虫族”上。

他的精神，仿佛越过空间和时间的沟壑，在他的脑海中生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存在。

在他的视野中，他们的身躯都是虚拟的，是由某种逐点性对称要求下产生的“物质”构成的。

他这是，来到了虚拟数据生物体内，亦或者是它的世界？

或许吧。

不过，他的意识还清楚地记得，临死前杨冬梨花带雨的模样，章北海和丁仪痛苦地抱着头。

所以这就是天国吗？陈桥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虚幻的“物质”构成的身体不难操控，很快就随他的心意动弹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如登录三体人分身的时候做的一样，看到的是肉眼能见，但却实实在在透过光线分辨不了的触角。

没有人告诉他，天国的身体会是这样怪异的身躯。

紧接着，他抬起头，听到了附近和他别无二致的生物体，在放声歌唱。

这种歌声很让人费解，听起来不那么美妙，但在陈桥的“耳蜗”接收下，却能一个个地转化出信息解读。

比如，距离他比较近的生物体，唱出的歌谣代表的意思，按照地球语言翻译就是：“战争开始了，为了生存！生存！生存！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

再远一些的生物体，也在述说：“大不了把时间凝固，把时间凝固！”

陈桥抬起自己的触角，觉得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以他的思维来看，这种生物体应该是比较低等的，甚至可能是三维还要低级的二维以下生物。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战争在哪儿？

他理解不了更低维度的脑回路，但还是游曳在这整片的空间里。

他注意到，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像虚拟数据体，就像计算机二进制的1和0，杂乱无章的模块构成他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

最让人醒目的，就是这个庞大空间中，伫立着一根闪烁着蓝光的柱塔。

上面被光线缠绕的参天塔边，在他的视角中铭刻了一些文字。

文字非常少，但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内容，多的真的再也看不清，即使聚焦了自己的瞳孔，也无法做到。

看不透，陈桥也就放弃了，反正时间还长，用不着这么心急。

这时候，他开始环游整片世界，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凝固住了，让他有种错觉：自己的行动和所认知中的“二次元”人物很类似。

果然，这里真的是某种二维低级生物的存在空间。

所以三维生物死了之后，都是会被降维到二维生物吗？

那么是不是说，这里的二维生物里面，或许会有地球人？

陈桥无目的地四处游逛，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力。

一个非常识下认知中的花白头发的老头，神降一般来到他的面前，威严地喝止了他：“你在干什么，你需要实验二向化的空间稳定性，不是在这里搅乱矩阵虫的运行。”

很奇怪，这个老头说的话是唱出来的，但在他意识中的自我转化后，就变成了这样规律有序的话术。

陈桥明白了，眼前的老头很可能就是二维生物的高层，很快认错，“我明白了，我会克制自己的。”

“知道就好，再有下次，我会让你携带种子，离开母世界，去当一个可怜的清理员。”

花白头发的老头威慑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种子，母世界，清理员……”陈桥的脑海中似乎闪掠过一个名词，这个词在他看来非常不陌生。

不，说是陌生也没错，毕竟他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词。

他再度环绕了一圈，自己的力场触角发出一种波动，明明这里什么可相互作用的力也没有。

陈桥咽了口唾沫，表情非常凝重：“这里是，歌者文明……”

随着他说出“歌者文明”，仿佛又同触发三体人分身一样，他的意识正在逐渐被剥离，从这具错愕的二维数据生命中离开。

很快，眼前的画面不再是那种扁平的各种空间，而是漫长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终于再次变化，黑暗中出现一点光亮。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很炫目的白色钢铁器械。

陈桥认得这个玩意儿，应该是归属于空间站的某个舱室顶。

接着，他的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声音，都是很熟悉的嗓音。

“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丁仪愤怒道：“该死，为什么回地球的航天火箭准备还要两天！”

纳尔诺夫说：“那个比尔·纳尔逊怎么处理了？”

章北海来回走动，“自杀了，他应该是ETO的成员。我已经和地表组织联系了，一送回陈博士，就将他快速冬眠。”

“丁博士，桥……他还能坚持多久？”杨冬双眼有些浮肿，但她已经学会坚强了，在这个节点上没有哭哭啼啼。

“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放的可能是氰化钾，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氰化钾，我没法判断。不过老陈的心脏还在跳，应该能撑一会儿……”

丁仪的语气带着愤怒，同时夹杂着不确定。

毕竟这次暗杀，ETO是有备而来的，谁也没法预料。

陈桥听了一会儿，眼皮开始艰难地睁开，首先就是手指在慢慢地颤抖。

这一反应率先被杨冬发现了，她捂着嘴，慢慢看着陈桥清醒过来。

即使是在失重环境下，陈桥的身体还是有些沉重，但他还是强行撑起胳膊，整个人倚靠在床头。

脸色有些苍白，温柔地抚摸着杨冬的泪痕，“别怕，我没事儿。”

杨冬喜极而泣地抱上来，让陈桥有些喘不过气。

他拍着杨冬光滑的后背，又笑看着吃惊的丁仪和章北海等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纳尔诺夫最先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哦，达瓦里氏，我很高兴你没事儿，我还想和你一起去莫斯科喝伏特加呢。”

丁仪快步上前，也不管他和杨冬还抱在一起，瞪大眼睛观察着陈桥的脸色。

还用手撑开陈桥的眼皮看了看，片刻后，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你特么差点吓死我了！”

丁仪罕见地爆了粗口，却让陈桥倍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