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毕竟救了本宫,她得了状元郎这个好姻缘,本宫还没有送过祝礼。眼下她带来的美人又得蒙圣宠,此为双喜。本宫偷个懒,正好一并送了礼。”
沈卿雪以手撑颌,眉眼之间皆是怠色,瞧着不大有精神。
暗香看在眼里,心里直嘀咕,但也直觉还是不要多问,问了只会惹娘娘更不开心。
明珠那一份,西苑自会派人送去相爷府。此时陛下应该是在西苑,她送的礼正好能在陛下眼前过一遍,这样以后出了事儿,也怪罪不到她身上,毕竟是陛下过过目的。
沈卿雪轻叹一气,没想到,她和明珠之间也用上了手段,维持着表面的相交,又提防着彼此。
可悲啊。
“公主殿下为救我受了罪,理应多加照顾,你挑几样新奇玩意儿送去,就当给殿下解闷。”
明珠为出宫设计她一事,她没有告诉暗香,暗香就只把明珠当成恩人,所以一听是要给明珠的礼物,就没再多说,下去准备了。
可没想到,这一送,送出了大祸。
……
西苑。
唐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转着指尖那玉杯,这里面盛的是西疆的烈酒。听说只要他手里这一杯,就能醉倒一整片山丘的马。
他哼的一声笑出来,西疆人果然喜欢夸大说辞,他都喝了这许多了,怎么一点儿醉意没有?
“陛下,贵妃赏赐了西苑一些礼品。”
看着送来的那些东西,听着太监说贵妃这些都是赏赐美人的,还有恭贺公主得赐良缘的。
得赐良缘,呵,唐珩笑得讽刺。
在她心中,左白就是天赐良缘!
可惜啊,她此生是得不到了。
他来西苑两日,任由下面传言四起,她怎么可能没听说。可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根本不在乎他,这一想更加怒火中烧。
她不恨他,没错,但她也不爱他。
她怎么可能爱上阻拦她救姐姐的人,谁会爱上见死不救的人!尤其他还是个怪物。
随手拿起要送给明珠的那份礼,其中就有一盒子比珍珠大的圆珠子。
唐珩的瞳孔紧缩,下颌抽紧,熟知他的人就会发现他已经处于暴怒边缘了。
周围的气氛突然间窒涩,冷凝得众人不禁弯下了腰,冷汗如瀑从背上滑下。
“这是什么?”唐珩捡起一颗珠子,他面无表情的,可就是让人感到压力。
“回、回禀陛下,这是西海产的灯芯子,名为鲛人泪。”
他当然知道这是鲛人泪——为逝去的恋人流泪而化!
再抬头时,他的眼眶充血。
沈卿雪!
宫人们惊骇跪下,直呼陛下息怒。
他怒火中天地扬了手,珠子掷地,崩散开来,在地上炸开了花,弹得众人眯了眼,等回神来,只看得见陛下盛怒离去的衣角。
……
翌日一早,宫里就流言四起。
听说贵妃容不下西苑的美人,派人去找晦气,正好撞见陛下,陛下大怒,到冬宁宫发了大火!
“龙颜大怒,昨夜里冬宁宫的人跪了一地!”
“宫女太监的哭声震天,堪比人间地.狱!”
“贵妃这回是不是会被打入寒室啊?”
“历朝历代进了寒室的妃子可都疯了……”
“嘘——不可说。”
……
冬宁宫里。
暗香红了眼眶,跪在寝殿床榻前的绒阶上。
这石阶上原本覆了一层金丝绒的,就是摔在上面也不疼,可早上等陛下离开,她们进来一看,那丝绒皱得不成形,早就脱离了台阶,像是被拖拽过。
暗香没敢哭,也不敢乱想,大着胆子掀开纱帐一角,朝里面看去——
这一看,她就捂着嘴弯下腰去,再忍不住恸哭起来。
那锦披轻落在女人的背上,原本完美如无瑕之玉的背,已经布满了青紫红痕,只看一眼就触目惊心!发丝凌乱不堪地落在枕上、毯上、肩颈处。
那脸埋着,瞧不见表情,可枕上那一片湿痕……
陛下这是想要了娘娘的命啊!
“太医、太医!”
———
自从有了抑制蛊毒的药,唐珩的蛊毒就没再发作过。
大总管福安忙于内务,也有心将重担慢慢卸下交给小安子,所以久未出现,这回出了事儿,小安子只能去请福安。
“出了何事?”
“陛下不肯吃药!”
小安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转,怀里抱着一个木制锦盒,盒里是新送来的药。
福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我是问你,陛下为何不肯吃?”
前段时间还和贵妃跟蜜里调油似的,这怎么突然间就自暴自弃了?
小安子一脸‘我哪里知道’的表情,“陛下去西苑听了曲,批了两夜的折子,贵妃送了礼,陛下就怒了,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今早出了冬宁宫,半路上陛下就吐血了,他一看就知道蛊毒又复发了,算算日子离上次服药又过了一个月,就赶紧回来让陛下再服下药,结果陛下怎么都不肯,还把他们都赶了出来。
福安一听就明白了,这肯定是贵妃又给陛下脸子看了。而贵妃那样好的脾气,之所以使脸色,一定是陛下又惹她了。
所以归根结底,就是陛下自己惹了人家不高兴,又碍着面子不肯哄,只好把气撒自己身上。
陛下都能当娃儿爹的人了,还能不能稳重一些!
福安忍着头疼,推开小安子,抢过锦盒,对着门扬声喊道:“陛下,老奴福安求见!”
里面一声摔东西声,紧接一声‘滚’!
小安子骇得浑身一抖,瞪大了眼珠子不敢呼吸。福安却面不改色,把那声‘滚’当成了‘进来’,一推门,真进去了。
小安子在身后叹为观止,默默想着,等有朝一日面对陛下盛怒,他也能面不改色了,那就是他升任大总管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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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进到里面,一路上无视满地狼藉,朝着重重锦幔后那一人道:“陛下,该服药了。”
初时无人应答,蛤依稀得见陛下坐在阶上,一点儿声响没有,不知道是累得睡着了,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福安也不着急,耐心十足地捧着锦盒,候在阶下。像是在比较谁更有耐性似的,好一会儿,听得陛下出声了。
“福安。”
“老奴在。”
“晚了,他来过了。”
晚了,是说服药的事儿。后一句是解释为什么晚了。
‘他’,自然是太子珩。